曾經(jīng)花費近90萬元購買的特斯拉Model S，如今標價30萬元也賣不出去。
這令特斯拉車主孫哲倍感幻滅。想當初，連試駕都沒有試，孫哲便花了“重金”預定，如此有“魔力”的品牌，如今怎會淪落至此？那是一個無心插柳柳成蔭的故事。2013年，孫哲陪一位專程從外地趕來北京的朋友去特斯拉門店看車，結果自己卻與特斯拉結緣，從此無法自拔。當時，在位于僑福芳草地的特斯拉展廳里，他只看到了一臺車架子，和一輛無法開出門的樣車。即便如此，他還是當場支付了50萬元定金，一口氣預訂了兩輛Model S。7年過去了，當初對Model S的新鮮感早已淡去，身邊同是特斯拉早期車主們的“新玩具”也換了一茬又一茬。面對眾多新選擇，孫哲也計劃將其賣掉，卻沒想到二手特斯拉如此廉價。即便如此，在中國汽車流通協(xié)會發(fā)布的8月汽車保值率報告中，特斯拉Model X 75D和Model S 75D仍以67.3%和54.8%的保值率包攬排行榜冠亞軍，其他車型的殘值率更是普遍不高。一個殘酷的事實浮出水面。在二手車市場里，因為保值率低，新能源汽車幾乎“人見人嫌”。而當年那些敢于吃螃蟹的人，也紛紛陷入新的困境。作為較早一批新能源車主，2016年，李飛成為新能源汽車大軍里的一員。
在他的記憶中，當時市面上可供選擇的車型并不多，最終李飛選擇了一款當時新上市的北汽新能源EV160，續(xù)航里程為160公里，“北汽新能源EV160輕快版的售價是17.78萬元，國家補貼4.5萬、北京地方補貼4.5萬，最終落地價大概為8.7萬元左右”。在李飛看來，當時最打動自己的，是新能源車的用車成本遠低于燃油車?！百I車就是為了平時上下班用，周末偶爾也能去北京郊外玩，2017年使用的頻率比較高，一共跑了2萬多公里，充電費四千左右、保險一千多、高速費/洗車等費用不足一千，算下來使用成本比燃油車便宜不少。”不過他未曾想到的是，電動車給予車主的所有饋贈，早已在暗中標好了價碼。直到今年，李飛感覺自己對這臺車是“徹底愛不起來了”?！靶履茉窜嚨碾姵赜兴p問題，如今這臺車的續(xù)航里程已衰減到100公里左右，平時上下班夠用，但不敢再跑長途了。并且車子的小毛病越來越多，剎車響應變慢、夏天開空調時的噪音也比以前大。”如今市面上出現(xiàn)越來越多高續(xù)航、高智能的新能源車，李飛動了換車的心思，他比較看好特斯拉Model 3、小鵬P7和比亞迪漢。但在二手車市場的種種遭遇，讓他的換車之路頻頻受阻。有二手車商對李飛的車進行評估后，最終只給出1.8萬的回收價。之后李飛又找到多家二車車商，但所有的報價都未能突破2萬元。電池續(xù)航短、車型老舊、二手車市場對這種車沒有需求...這幾乎是所有二手車商們的回答，但4年近7萬元的虧損讓李飛覺得無法接受。他不得不說服自己放棄二手車市場，“以后買新車的時候二手車置換或者找機會開回老家，幾千塊錢賣給家人當送個人情吧?！彼嘈Φ馈?br style="margin: 0px; padding: 0px; max-width: 100%; box-sizing: border-box; overflow-wrap: break-word !important;"/>與李飛相比，近幾年購買新能源車的消費者要幸福得多。幾個月前，家里已有一輛寶馬5系的張震購買了一輛蔚來ES8。從2017年10月開始，他就開始排隊新能源指標，終于在2020年2月等到這個難得的機會。根據(jù)張震回憶，當時北京發(fā)放完新能源指標后，好多經(jīng)銷商都舉辦了“到店憑新能源指標試駕送禮物”的活動，蔚來就是其中一家。抱著“去試試也沒有損失”的心態(tài)，張震走入蔚來體驗中心。“剛開始對這個品牌不是很認可，家里更傾向于買特斯拉或者比亞迪等傳統(tǒng)品牌，但試駕完感覺這臺車的科技感超出了我的預期，研究之后，最終選擇了蔚來ES8?！睆堈鹂偨Y，“科技感強，車內軟件可以像手機一樣升級、換電服務這兩個因素最吸引我?！?/section>至今，張震還很享受“整車OTA”給他帶來的新鮮感。關于新能源車電池衰減的通病，現(xiàn)階段他并未感到困擾。“電池是租的不是我的，我隨時可以去更換電池，所以不用面對電池衰減問題。并且蔚來還有官方二手車服務，以后要賣的話也會方便一些?！?/section>在二線城市，同樣有一批人在擁抱新能源，不過這種擁抱方式略顯“迫不得已”。張強是一名網(wǎng)約車司機，一個保溫杯、一部手機、一輛歐拉iQ是他全部的辦公用品，“跑滴滴已經(jīng)一年半了，活多的時候一天能賺兩三百元，活少的時候也能掙一百多?！睆垙姳硎?，平均每個月收入6000多元，這個工資水平對于他所在的二線城市來講，已經(jīng)處于中上等。
張強選擇新能源車更像是無奈之舉?！爱?shù)匾?guī)定網(wǎng)約車的準入排量需要不低于1.8L或1.6T，市面上這種車型價格普遍都在15萬元以上，而新能源車的門檻則要低一些，軸距大于2650mm即可，再加上當時還有新能源補貼，購買這輛歐拉iQ和辦理營運證只花了12萬。”不僅如此，這輛車后續(xù)的使用費用也比燃油車要低不少。根據(jù)張強介紹，這輛歐拉iQ的續(xù)航水平為400公里，在當?shù)爻鞘虚_一天基本沒有壓力。“每天都充一次電，從20%的電量到充滿，如果用家用充電樁只需要十幾元，公共充電樁比較貴，充同樣的電量需要三四十塊錢，但都比燃油車加油便宜。”由于注冊門檻低、充電便宜，當?shù)睾芏嗑W(wǎng)約車司機選擇買新能源車拉活。不過，電池衰減問題同樣困擾著張強，“就像手機電池一樣，新能源車電池的續(xù)航會隨著時間而衰減，在質保期內，電池衰減不超過20%屬于正?，F(xiàn)象，如果超過20%，廠家會免費更換電池。但過了質保期后，廠家就不再對電池負責了，我咨詢過長城經(jīng)銷商，更換一套電池組大約需要7萬元，快趕上這臺車的價格了。”瓜子二手車評估師王中磊同樣認為，電池衰減是影響新能源二手車交易的一大因素，“如果你用車周期內換一次電池，那就是兩輛車的錢了”。“我查過，現(xiàn)在新能源車的保值率很低，使用兩年后價格甚至會直接‘腰斬’，不過我可以連運營證和車輛一起轉讓出去，這樣比賣二手車要劃算。”這也成為新能源車能夠在二線城市野蠻生長的原因之一。李飛和張強的遭遇并非個案，新能源車型在二手車市場普遍遇冷。
最近，二手車在線拍賣平臺天天拍車發(fā)布的《新能源二手車數(shù)據(jù)報告》（以下簡稱《報告》）顯示，與燃油車相比，新能源車的置換周期更短，63％的新能源車開不滿5萬公里就被車主賣出。《報告》顯示，13%的新能源汽車開不到1萬公里就被賣出，此外，1萬-3萬公里、3萬-5萬公里、5萬-8萬公里及8萬公里以上的新能源二手車成交占比分別為29%、21%、18%和19%。再細化一個區(qū)間，開滿8萬公里被置換的燃油車占比達51%，而新能源汽車僅占19%。并且新能源車的“掉價”速度更快。瓜子二手車評估員王杰向未來汽車日報（ID：auto-time）描述了自己的收車過程，真實反映了新能源二手車驚人的貶值率。
“今年收了一輛眾泰E200，一共跑了1.8萬公里，只外觀有剮蹭，當初車主大約花6萬元購入，如今2.6萬就能回收?！辈坏?萬公里，貶值率居然高達56.7%。并且，王杰透露，現(xiàn)在評估新能源二手車要根據(jù)保有量和認知度來決定，但這兩項因素在中低端車型中都不夠高，所以不同品牌之間沒有太大差別，“比亞迪、北汽新能源、眾泰等中低端品牌的保值率都差不多，成交價還得根據(jù)車況來決定。就算眾泰的車續(xù)航再長、科技感再強，消費者不認可也沒有用?！?/section>這些低端新能源二手車的潛在買家大多數(shù)是為了“占指標”而買車，如果是自己開，“買新能源二手車沒有意義，雖然便宜，但小毛病多、續(xù)航不穩(wěn)定，不如買新車?！蓖踅鼙硎尽?/section>高端新能源車的保值率則要略高一些?！翱蛻?019年70多萬購買的特斯拉Model X 75D，后保險杠受到了撞擊，今年47萬就收了過來，如果沒有外傷，最高報價也就53萬左右；從天津收的蔚來ES6原價選配完為38萬，2019年上的牌照，今年我開出的回收價格為21萬。”根據(jù)王杰透露，特斯拉使用一年的保值率接近80%，蔚來相對低一些。近年來隨著保有量和品牌認知度的不斷提升，特斯拉的保值率也水漲船高。“大街上跑得多、技術成熟，這些因素直接左右著消費者的購買熱情?！蓖踅鼙硎?。蔚來雖然保值率不如特斯拉，但售后政策也支撐著蔚來維持相對較高的保值率?！拔祦淼氖酆蠓湛梢噪S著二手車一起過戶到下一個用戶手里，所以容易接受新事物的消費者對蔚來的二手車也比較認可。”
此外，未來汽車日報（ID：auto-time）也探訪過花鄉(xiāng)二手車交易市場，這片屬于二手車的王國并沒能給新能源二手車一席之地。碩大的市場只有一家車商在賣蔚來、特斯拉、奧迪e-tron等準新車。一家二手車經(jīng)銷商對未來汽車日報解釋，“燃油二手車要比新能源二手車賣得好，店面場地有限，出于利潤考慮，現(xiàn)階段販賣的二手車依然以燃油車為主?！辈贿^，“如果想買的話，店內也有潛在貨源，消費者可以先提需求，然后我們去收”。“新能源車市場變化太快，我們基本不收新能源車”，多位瓜子二手車員工向未來汽車日報坦言。在瓜子二手車和優(yōu)信二手車App平臺上，選擇北京地區(qū)，分別搜索純電動、蔚來、特斯拉等關鍵詞，均顯示“暫未找到相關車源”。同樣的情況也出現(xiàn)在上海、廣州等城市。
“即便消費者真的要買新能源車，由于購置稅減免政策及新能源牌照指標緊缺等原因，消費者更愿意買新車而不是二手車。兩年以來我只接待過一位買特斯拉二手車的顧客?！蓖踔欣诟袊@道。另一位瓜子員工李良也深有同感，“這種車價格波動比較大，除非賣給有剛需的人，比如新能源指標快過期的買家或網(wǎng)約車司機，其他情況能賣出去的很少，近一年來我就接待過一位網(wǎng)約車司機”。
“近年來，每隔1-2年新款電動汽車的綜合性價比都會明顯高于舊款，這導致舊款車型快速貶值，三年后成交價多數(shù)都達不到一半?！睆V東省二手車商聯(lián)誼會主席何啟明此前曾公開表示。王中磊告訴未來汽車日報，“對于車主而言，新能源車貶值太快，因為預期高，車主就舍不得賣。對于二手車商而言，相比燃油車，新能源車的收車價格和售賣價格相差不大，比如特斯拉Model 3也就差幾千、最高一萬元，二手車商賣新能源車根本不賺錢。”除了價格波動大、貶值速度快、二手車商無利可圖之外，缺乏一套標準化評估體系，也是制約二手新能源車流通的一個重要原因。王中磊介紹，傳統(tǒng)燃油車的二手車鑒定評估是按照《二手車鑒定評估技術規(guī)范》來執(zhí)行的，根據(jù)里程數(shù)、車況與維修保養(yǎng)記錄結合起來科學提供市場價格。但新能源二手車沒有相關標準，因為新能源車的三電系統(tǒng)等零部件，不能按照同樣的辦法去估值，比如電池檢測成本較高且沒有形成合理的電池回收價格標準?！拔覀冊u估二手新能源車還是簡單參考燃油車標準，按照行駛里程、年限、車況等評估?！?/section>王杰笑著將這種形式稱為“瞎收瞎賣”，“什么型號電池衰減高，什么型號電池衰減低我們也不懂”。悟空出行創(chuàng)始人胡顯河總結認為，“新能源二手車市場還沒有形成規(guī)模，還有待發(fā)展，核心原因是新能源車殘值沒有評估標準、市場不認可殘值。由于電池的性能和價值隨著時間推移而快速下滑，有些新能源車殘值趨近于‘賣鐵’。”不過，李良告訴未來汽車日報，隨著蔚來、特斯拉等品牌認知度和銷量逐漸走高，“二手車同行慢慢開始‘玩’這種車子，愿意嘗試收、售新能源車了”。另外，諸多汽車廠商推出了針對新能源二手車的回收政策，“這些都有利于新能源二手車市場的發(fā)展”。正如李良所言，新能源車企們正在打響一場“新能源二手車保值攻堅戰(zhàn)”。
早在2019年，蔚來汽車總裁秦力洪就曾透露，蔚來將推出官方二手車認證平臺，他還保證，“蔚來二手車的殘值，至少要相當于同級別豪華燃油車的水平，如果達不到，蔚來將出錢‘兜底’?！?/section>但是，對于蔚來而言，闊氣“兜底”并非長久之計。于是，今年9月，蔚來推出BaaS車電分離模式的電池租賃服務，其“買車可以不買電池，電池只是租用”的方式在某種程度上有效解決了電動車保值率不高的問題。秦力洪認為，這將使得蔚來??車價值很快與其他品牌拉開距離。
眾所周知，作為占據(jù)電動車車輛購置成本30%到40%左右的核心部件，后期換電池成本居高不下、損耗較大、電池包貶值速度快等都是導致電動車保值率低的重要原因。業(yè)內人士表示，在法規(guī)和物理層面實現(xiàn)車電分離，將促進整車保值率進一步提升。據(jù)秦力洪透露，在蔚來的官方二手車平臺上線后，數(shù)據(jù)顯示，其中兩年左右的二手車保值率約為70%，和同價位的奧迪燃油車幾乎一樣。其他玩家則推出各種花樣玩法。今年1月，威馬汽車上線了名為“威馬直購”的新零售模式，承諾通過官方新能源二手車回購體系，保證用戶裸車兩年最高6折的官方保值回購權益。目前小鵬汽車尚未有相關計劃，不過在2019年，針對G3 2019款車型，小鵬汽車推出了二手車回購和置換計劃，如三年按60%折價回購等。8月，吉利汽車旗下的純電動品牌幾何在推出第二款車型幾何C時，同步發(fā)布了“2年7折保值回購”的政策。區(qū)別于純電動汽車，理想ONE因為使用增程式電機，在電池衰減方面擁有一些優(yōu)勢。一位理想汽車內部人士告訴未來汽車日報，因為理想ONE交付時間還比較短，“目前暫無針對二手車的（回購）方案”。
在很多車主眼中，即便新能源車的貶值率居高不下，官方推出的二手車回購計劃仍然會影響自己的購買決策，“雖說價格肯定不高，但是起碼能有個收購底價官方兜底?！?/section>一位業(yè)內人士告訴未來汽車日報（ID：auto-time），長遠來看，新玩家們想要走得更加長遠，就需要在新車銷售、售后和用戶忠誠度之間形成良性循環(huán)的生態(tài)鏈。官方認證的二手車流通平臺如何讓忠實用戶享受高殘值的紅利已經(jīng)迫在眉睫。但對于羽翼仍不豐滿的新勢力來說，“兜底”也意味著保有量、渠道、資本投入等重重壓力。除了“兜底”，堅挺的價格也成為一種對用戶權益的保障。當來勢洶洶的特斯拉大打價格戰(zhàn)，頻繁降價之下，車輛保值率大受影響，不少老車主更是被貼上“韭菜“的標簽。“新能源車的保值率就是個謎，根本沒法考慮保值率，大多處于掉價狀態(tài)。”王中磊分析，以特斯拉為例，2019年進口的特斯拉Model 3價格是43萬元，如今國產(chǎn)版29萬就能買到，不到一年，價格降了10多萬元，“二手車的話會貶值更多”。關于價格戰(zhàn)，早在2019年，蔚來汽車創(chuàng)始人李斌就曾表示，降價會對品牌、對消費者的忠誠度造成極大傷害，蔚來不會用降價的方式來促進汽車銷量。在今年11月1日的溝通會上，理想汽車銷售服務副總裁劉杰則強調，在調整價格和持續(xù)優(yōu)化理想ONE不斷提升價值之間，理想選擇后者。“買電動車就不要考慮保值率”，在不少電動車論壇里，充斥著類似調侃和老車主們“苦口婆心”的勸解。放下調侃與自嘲，這場關乎二手新能源車保值率的攻堅戰(zhàn)，依然任重而道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