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重慶首富、力帆汽車創始人尹明善的退休生活，并沒有他想象中那樣逍遙。

2017年的一場新車發布會上，曾多次在公開場合賦詩的尹明善以一首詩宣告退場：“八旬不退，力帆衰頹；后繼有人，力帆騰飛。力帆走過彎路，愧把客商辜負；而今走上坦途，工廠客商同富。商家關照，力帆榮耀；力帆妖嬈，老尹逍遙。”

和詩中描繪情景不同的是，尹明善退休后的力帆汽車，并沒有如他所愿“騰飛”和走上坦途，反而陷入日益危重的困局，尹明善也沒能過上期待中的“逍遙”生活。

10月13日晚間，力帆發布公告稱，中國證券監督管理委員會已下發《調查通知書》，因力帆控股、尹明善及其家族成員陳巧鳳、尹喜地、尹索微涉嫌信息披露違法違規，證監會決定對其立案調查。

此外，力帆在公告中還表示，公司被法院裁定受理重整，存在因重整失敗而被宣告破產的風險，一旦被宣告破產，公司將被實施破產清算，公司股票將面臨被終止上市的風險。即使實施重整并執行完畢，力帆后續經營和財務指標如果不符合《股票上市規則》等相關監管法規的要求，其股票仍可能被實施退市風險警示或終止上市。

造車這條路，從來都不好走。如今，成立已28年的力帆汽車“日薄西山”，82歲的尹明善也迎來至暗時刻。

“未來關停的車企還會有很多，最終中國車企將只剩五六家。”前長安汽車總裁朱華榮在三年前的一番話，正在變為現實。隨著汽車“新四化”的推進，資金及研發能力嚴重不足的車企逐漸退出舞臺。而負債累累的力帆，留給中國車市的只剩一個空殼和一堆債務。

力帆實業股份有限公司此前公布的2020年半年度報告顯示，1-6月份力帆股份實現營業收入15.84億元，同比下跌69.42%；歸屬于上市公司股東的凈利潤虧損25.95億元，同比大幅下降173.99%。

其凈資產降幅也同樣擴大至96.12%，僅剩1.07億元。半年報合并資產負債表顯示，公司總資產已降至169.62億元，負債總額繼續增加至167.71億元，資產負債率擴大至98.87%。

高達百億的債務將力帆股份逐漸逼至退市邊緣。8月25日，力帆實業的股票被實行退市風險警示。而由于債務問題被法院裁定進入重整程序后，力帆股份正式對外發布公告稱將引入重整投資人，要求重整投資人的資產總額不低于200億元。

因資產不足以清償全部債務，今年8月，力帆控股向重慶市第五中級人民法院申請進行司法重整，并表示存在因重整失敗而被宣告破產的風險。

此外，力帆股份目前還涉及訴訟（仲裁）共1178件，涉及金額50.37億元。訴訟事項恐將對公司后續生產經營產生重大影響，截至2020年6月30日，力帆股份主要受限資產總計69.80億元。

積重難返的力帆，在此前就已盡顯疲態。

2017年至2019年，力帆總資產從300億驟降至194億，經營收入從126億下滑到74億，虧損額從1.87億擴大到43億。2019年年末，力帆集團凈資產縮水至27.44億元。

在經營不善的同時，力帆逐漸失去造血能力。據力帆發布的公告顯示，力帆汽車上半年累計銷售傳統乘用車978輛，同比下降95.29%；銷售新能源汽車549輛，同比下降56.32%。

上游供應商催債的同時，下游經銷商也與力帆反目成仇。

去年5月，來自全國各地的30多家力帆經銷商代表，集結在重慶力帆中心總部維權，他們的衣服上印著“力帆還錢”四個大字，格外刺眼。有消息人士透露，力帆給非授權經銷商的批售價遠低于給授權經銷商的價格，造成市場價格混亂。這是經銷商集體退網的重要原因之一。

 2 英雄遲暮

如今陷入絕境的力帆汽車，也曾擁有傳奇的故事。

上世紀九十年代，年過半百卻“半生蹉跎”的尹明善，開啟了自己堪稱“傳奇”的后半生。

1992年，54歲的尹明善拿出做書商攢的20萬元全部身家，創辦了重慶轟達車輛配件研究所。他在一個不到40平方米的車間里向僅有的9名員工宣布：“我要造出全中國、全世界沒有的摩托車發動機。”盡管那時候，整個重慶的摩托車制造業都被嘉陵、建設等品牌稱霸。

3年后，尹明善兌現了自己的宣言。隨著市場競爭加劇，重慶摩托車業重新洗牌，成功逆轉了潮水方向的尹明善，這一次成了贏家。

2001年，正式更名為力帆的轟達以產銷發動機184萬輛、銷售收入38億元、納稅1億元的驚人業績，超過嘉陵和建設兩大老牌巨頭，成為重慶摩托車業的龍頭老大。2000年，62歲的尹明善更是以5.5億元的身家，登上了福布斯中國富豪榜。

老當益壯的尹明善并未就此止步。2003年，他作出職業生涯最重要的一個決定——宣布進軍造車業。2003 年 8 月，力帆收購重慶專用汽車制造廠 80% 的股份，并將企業改名為重慶力帆汽車有限公司，產品商標由“北泉牌”改為“力帆牌”。

當時，業內對力帆汽車的質疑聲不絕于耳。造車對民營企業的難度自不必說，更何況，彼時已65歲的尹明善，比“汽車狂人”李書福大足足25歲。

2005 年 12 月，力帆拿到生產轎車的許可。次年1月，力帆520轎車全球同步上市。尹明善在發布會現場當場賦詩一首，表達自己激動的心情：“當年追車兒，今朝造車人。恍然如夢中，幸運中國人。”

5年后，力帆成功登陸A股，同年上市的力帆320巔峰時期的月銷量達到7000輛。彼時，尹明善迎來了人生中的巔峰時刻。但被他寄予厚望的力帆汽車，最終卻沒能續寫在摩托車市場的傳奇。

上市后一年，力帆的汽車銷量只有11.6萬輛，且此后產銷常年維持在10萬-15萬輛之間。同一年，力帆股份摩托車銷量79.7萬輛，已經達到行業第三，出口銷量位居行業第二。

汽車分析師周濤對「子彈財經」表示，力帆集團本身盈利能力有限，發展前期都是靠摩托車和發動機業務，后期摩托車業績少了，汽車的業績卻沒能撐起來。“力帆的汽車業務表現一直不溫不火，業內一直有力帆股份用兩輪車給四輪車'輸血'的說法。”他說，“雖然力帆汽車產品布局完整，但是一直沒有出現爆款車型。”

此外，質量差也成了力帆甩不掉的標簽，使其在吉利、奇瑞等自主強敵的包圍下，始終未能成功突圍。一位力帆員工曾在接受中國企業家雜志采訪時表示，由于研發能力不足， 力帆的產品以模仿為主，質量問題并未得到改善。

2014年，由于汽車業務孱弱，力帆陷入資金困局。2015年，尹明善宣布將新能源汽車列為力帆未來的發展目標，計劃在2020年前推出21款純電動和混動車型。但由于質量問題，力帆在2016年生產的新能源汽車中有2000多輛不符合國家補貼標準，1.14億元的政策補貼被取消，力帆新能源也身陷“騙補”漩渦。當年，力帆新能源銷量也出現斷崖式下跌。  

尹明善在后來的股東大會上坦言，“就力帆本身來看，外界對我們力帆新能源的評價很低——起了大早，趕個晚集，一點兒名氣都沒有。如果我們新能源汽車規模不上來的話，以后真的很有可能被淘汰。”

一語成讖。2016年的“騙補”事件后，力帆股價應聲連跌，公司凈利潤也創下了上市以來的新低。這成了力帆汽車命運的轉折點。

從此，汽車業務一蹶不振，力帆重新陷入資金困局。為緩解資金壓力，2018年底，力帆股份將重慶力帆汽車有限公司100%股權，轉讓給如今更名為理想汽車的造車新勢力車和家。然而，這6.5億元對于債臺高筑的力帆汽車而言，無異于杯水車薪。

在陷入巨額債務、創始人被調查的絕境后，力帆似乎依然保存著一絲希望。

2020年9月14日，重慶兩江基金、吉利邁捷投資以聯合體身份，按招募公告的規定向管理人提交了意向重整投資人報名材料。經管理人確認，兩江基金、邁捷投資報名有效，現作為意向重整投資人參與力帆重整工作。

天眼查資料顯示，兩江基金由重慶兩江新區產業發展集團有限公司全資控股，吉利邁捷的大股東為吉利科技集團有限公司，實際控制人為吉利控股集團董事長李書福。

事實上，業內關于吉利將出手"拯救"力帆的傳聞早已出現。今年5月曾有汽車媒體報道稱吉利將收購力帆，但雙方均否認。根據規定，在管理人指定期限內，兩江基金、邁捷投資需遵守保密協定，因此吉利公開參與力帆重整后，始終沒有具體信息流出。

吉利入局力帆后，力帆或將重新聚焦摩托車業務。“尹安妮（尹明善孫女）到來之前，力帆就選擇集中資源發展摩托車產業。”一位知情人士在接受21世紀經濟報道的采訪中表示。

在內外交困的背景下，摩托車業務被視為力帆翻身的“救命稻草”。

今年前三季度，雖然摩托車業務出現下滑，卻是力帆業績報告中的亮點所在。力帆也在其半年報中表示，對公司業務發展重心進行調整，重新聚焦其賴以起家的摩托車業務。下半年，公司將持續以KP系列產品為核心進行推廣，進一步擴大KP系列車型的產品線。

力帆重操舊業的抉擇早有跡象。2019年底，力帆調整業務重心，將摩托車業務擺在首位，同時還終止了24.8億元新能源汽車領域的定增項目。業內普遍認為，力帆僅保留摩托車板塊，其余部分包括上市公司殼資源、生產資質、金融牌照等均由吉利汽車接盤。

而進軍重慶地區，也是吉利此前未竟的計劃。2018年，李書福曾公開表示，正尋找機會積極籌備項目落地重慶。

今年，吉利控股和重慶兩江新區終于迎來了密集合作。兩江新區是繼上海浦東新區、天津濱海新區后，由國務院直接批復的第三個國家級開發開放新區，新區的一個重要任務就是開展先進制造業。這或許是吉利“接手”力帆的重要原因。

不過，力帆的重整之路依然撲朔迷離。10月13日，力帆重整案庭審會議上管理人指出，力帆重整能否成功，關鍵要看新投資人引入，以及最終資金落地情況。若引入投資失敗，力帆仍將以破產告終。

一代首富隕落，力帆也難逃“賣身”厄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