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成都車展接近尾聲，眼尖的人不難發(fā)現(xiàn)，不少“老朋友”的身影消失在這屆車展。2018年夏末，涵蓋SUV、轎車和新能源三大細分市場共計11款眾泰車亮相成都車展，光展臺面積就有960平方米。眾泰汽車時任品牌管理中心總經(jīng)理徐洪飛對媒體表示：2018年1-7月，眾泰汽車銷量突破16.9萬輛，同比增長33％，刷新歷史紀錄。但僅僅過去兩年時間，變化已是翻天覆地。就在成都車展開幕前不久，眾泰汽車發(fā)布了2020年半年度業(yè)績預告。
預告顯示，今年上半年，眾泰汽車股份有限公司歸屬于上市公司股東的虧損約為7.5億-10.5億元。虧損背后，是嚴重下滑的產(chǎn)銷，2020年1-6月，眾泰汽車生產(chǎn)整車574輛，銷售汽車1417輛。對比兩年前的春風得意，昔日的“山寨車”之王，豈一個“慘”字了得。2016年10月，眾泰汽車推出一款從外觀到內(nèi)飾都精準模仿豪華品牌保時捷Macan的新車——SR9。第二年，這款車在上海車展上引發(fā)了一場不小的騷動。保時捷CEO奧博姆（Oliver Blume）親自來到眾泰展臺盯著SR9看了好一會兒，意味深長地皺緊了眉頭。保時捷CEO參觀眾泰SR9，表情一言難盡 來源：網(wǎng)絡買一輛正版保時捷Macan需要百萬元，而SR9售價不超過20萬元。很多“做夢都想開上保時捷”的年輕人為之心動，紛紛掏錢，SR9也因此創(chuàng)下了上市兩天訂單超過2萬輛的“神話”。最“生動”的一則坊間傳聞稱，眾泰公司內(nèi)部設立了一個“皮尺部”——工作人員專門拿著皮尺去車展測量熱門品牌車輛的尺寸數(shù)據(jù)。此事的真假無從考證，但買了眾泰車的車主很快發(fā)現(xiàn)，眾泰似乎只模仿了“殼子”，沒顧到“里子”。
在很多人的記憶中，這個曾經(jīng)屢創(chuàng)銷量奇跡的自主品牌，是大名鼎鼎的“山寨王”。2013年12月，名不見經(jīng)傳的眾泰旗下首款中型SUV T600正式上市，引發(fā)市場熱議。令人驚訝的是，T600的前臉部分酷似大眾途觀，車身側面輪廓與尾部造型又像極了奧迪Q5，全景天窗的設計又讓人想到了大眾途銳。眾泰T600與大眾途觀對比圖 來源：企業(yè)官方這款“集眾名車特征于一身”的車，當時僅售7.98萬-9.88萬元，而被它“對標”的2013款途觀售價最少也要19.98萬元，奧迪Q5和途銳更是動輒幾十、上百萬元。物美價廉的T600很快俘獲了消費者的心，一度殺進SUV銷量排行榜前十名，連續(xù)月銷量破萬，甚至要加價2萬元才能在4S店提到車。
這并非眾泰首次試水“山寨”。2011年，眾泰第一款轎車Z200上市，酷似大眾高爾夫6；2012年，眾泰Z300上市，效仿豐田Allion。由于并未引起公眾廣泛關注，并沒有掀起太大水花。嘗到T600的甜頭后，眾泰加緊“曲線造車”的步伐，又先后推出了大邁X5（模仿大眾途觀）、SR7（模仿奧迪Q3）和大邁X7（模仿大眾途昂）等熱銷車型。眾泰SR7與奧迪Q3對比圖 來源：企業(yè)官方但伴隨著銷量暴漲，消費者的投訴也紛至沓來。眾泰旗下車輛車內(nèi)異響、螺絲斷裂、排氣管漏氣等大大小小的問題頻發(fā)，逐漸耗盡了憑模仿名車積累下來的人氣。
2017年，眾泰汽車銷量在連續(xù)5年增長后首次下滑，新車銷售約為31.7萬輛，同比下降4.8%。此后便是止不住的一路下跌。2018年眾泰新車銷售23.4萬輛，同比下滑26.23%；2019年銷量進一步縮水，僅售出15.3萬輛新車。年報數(shù)據(jù)顯示，眾泰汽車2019年實現(xiàn)營收29.86億元，同比下降79.78%；凈利潤虧損111.9億元，同比下降1498.98%。2020年上半年，眾泰半年才賣出1000多輛車，且尚無一款國六車型上市，或將陷入“無車可賣”的尷尬境地。再加上愈演愈烈的欠薪糾紛、4S店關閉潮以及董事長金浙勇被限制高消費等負面消息。不少行業(yè)人士分析認為，眾泰已徘徊在生死邊緣。“保時泰”令人唏噓的崛起和衰落，只是中國自主汽車品牌“模仿借鑒”的一個縮影。
2003年6月，“一代神車”奇瑞QQ上市，憑借當時貼近年輕人的卡通外觀和接地氣的價格一炮而紅，上市不到一年銷量就突破了4萬輛，累計銷量過百萬輛。但很快，這款“黑馬車”便遭到了質疑。2004年12月，通用汽車旗下品牌通用大宇起訴奇瑞汽車抄襲，稱QQ與通用大宇旗下Matiz車型驚人相似，兩款車絕大多數(shù)零部件甚至可以相互替換。奇瑞QQ與大宇Matiz對比圖 來源：企業(yè)官方奇瑞方面對此表示，QQ雖然采用的是“逆向開發(fā)”技術（拆解外資品牌車型并推導產(chǎn)品技術要素），但核心自主開發(fā)的成分也很多。雙方最終于2005年達成和解，條件和細節(jié)并未披露。后來Matiz車型以雪佛蘭Spark的名稱在中國上市銷售，卻因為QQ搶先一步占領市場而落了下風。在成立初期采用“逆向開發(fā)”技術推出新車的品牌，不止奇瑞一家。2005年9月，比亞迪推出F3，與豐田汽車暢銷車型花冠（Corolla）外觀極為相似，很多F3車主被曝自行更換豐田車標。比亞迪F3與豐田花冠對比圖 來源：企業(yè)官方2014年，江鈴控股發(fā)布陸風X7車型，被質疑外觀與捷豹路虎2010年推出的路虎攬勝極光車型極為相似。2020年1月，陸風X7與路虎攬勝極光的知識產(chǎn)權糾紛，持續(xù)了5年后終于塵埃落定。陸風X7生產(chǎn)方江鈴控股針對外觀專利的再審申請被法院駁回，這意味著陸風X7的“抄襲”嫌疑并未被洗清。陸風X7與路虎攬勝極光對比圖 來源：企業(yè)官方捷豹路虎隨后就知識產(chǎn)權和不正當競爭向江鈴控股提起訴訟。2019年3月13日，北京朝陽區(qū)人民法院一審判令江鈴控股敗訴，后者需要賠償路虎公司150萬元，并停止生產(chǎn)特定兩款陸風X7車型。2009年上海車展上，吉利展臺出現(xiàn)了一輛酷似勞斯萊斯幻影的車，被命名吉利GE。這款車有著幻影同款的瀑布型格柵和四方造型，以及閃亮的LED大燈，就連發(fā)動機蓋上勝利女神的標志都如出一轍。吉利GE與勞斯萊斯幻影對比圖 來源：企業(yè)官方吉利GE全名吉利卓越，號稱國內(nèi)第一款真正自主研發(fā)的豪華車，當時的售價約為4.4萬美元，而勞斯萊斯幻影的售價約為36.5萬美元。時任吉利新聞發(fā)言人王自亮表示，GE是吉利按照打造中國頂級車的理念、融合西方設計元素開發(fā)出來的，是正向開發(fā)，而不是把別人的車拆了進行逆向開發(fā)，不是照抄照搬。
2002年12月31日在山東青島成立的索爾汽車公司主營汽車改裝業(yè)務，旗下最出圈的作品是“金馬牌禮賓車”，外觀與勞斯萊斯上世紀50年代的經(jīng)典車型銀云無甚差別。最重要的是，這款車支持“私人定制”，想要什么車標或進氣格柵都可以滿足。這款車最主要的銷售渠道是賣給婚慶禮賓公司，當?shù)夭簧偃私Y婚時會選擇租幾輛“索爾版勞斯萊斯”當接婚頭車，裝點一下門面。“山寨車”的興起，有其特殊的時代土壤和消費環(huán)境。21世紀初，私家車剛剛開進中國普通家庭，國內(nèi)市場對汽車的需求遠遠大于供應，市場份額被牢牢掌握在跨國車企的在華合資品牌手中。國內(nèi)自主品牌既不掌握造車核心技術，也沒有充足的研發(fā)資金。對于想要快速打出名氣的車企來說，模仿和“逆向開發(fā)”成為通向成功的捷徑，不僅可以節(jié)省開支，還能顯著縮短產(chǎn)品開發(fā)周期。對消費者而言，花更少的錢買一輛神似名車的替代品，并不是一個很難做出的決定。不少購買相關車型的車主坦言，自己就是被豪華大氣的外觀所吸引，至于是否涉嫌抄襲則并不關心，“好看就完事了”。有意思的是，不少買了“山寨車”的車主，提車后都會選擇以換鑰匙、換車標，換尾燈等方式“改造”車輛，使其更貼近所模仿的對象。不過，《道路交通安全法》明確規(guī)定，拼裝或改裝車不得上路，不少擅自更換車標上路的陸風和眾泰車主因此被交警罰款。單隨著汽車消費升級和消費者理念更新?lián)Q代，“山寨車”的吸引力大不如前。2017年銷量增長出現(xiàn)疲態(tài)時，眾泰推出了定位高端的君馬汽車，試圖通過新品牌來甩掉“低端”“山寨”等標簽。然而，君馬汽車并未如市場預測的那樣推出高端電動車，而是沿用了眾泰多年來的SUV路線，先后投產(chǎn)了S70、METT 3和SEEK 5等3款燃油SUV。如今，眾泰汽車積重難返，期望依靠君馬實現(xiàn)品牌高端化的夢想也成泡影。外部環(huán)境對“山寨車”也愈發(fā)不友好。據(jù)中國汽車工業(yè)協(xié)會數(shù)據(jù)，今年6月自主品牌乘用車銷量同比下滑11.6%至59萬輛，市場份額滑落至33.5%，跌破40%的“市場紅線”，創(chuàng)近10年來的歷史最低。2017-2019年，自主品牌市占率分別為42.7%、40.1%、37.9%，呈逐年下滑態(tài)勢。車市寒冬中，自主品牌受沖擊尤其嚴重。易車研究院報告預計，2019-2023年，中國本土乘用車品牌將加速優(yōu)勝劣汰，九成以上品牌將出局，整體市場份額或跌破三成。這意味著，只會模仿抄襲的自主品牌很難逃過大洗牌。靠性價比“打天下”的時代過去了，未來的汽車江湖中，“山寨車”恐怕再難占據(jù)一席之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