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燃財經(ID:rancaijing)
作者:黎
過去三個月,滴滴一反常態,從戰略、業務,到人事、宣傳,動作不斷。3月,確立“0188”的三年目標,上線“滴滴跑腿”業務;4月,進軍貨運并開始招募司機,旗下青桔單車獲得超過10億美元融資;5月,注冊一家國際旅行社公司,旗下自動駕駛公司宣布獲得超5億美元融資;6月,簽約當紅明星王一博為代言人,順風車在廣州重啟。尤其值得注意的是,滴滴總裁柳青在過去兩個月先后接受了兩家外媒采訪,兩次都提到,滴滴的核心業務已經盈利。5月初,滴滴高級副總裁朱景士接受外媒采訪,強調滴滴在國內市場恢復不錯。與此相對應的是,全球正經歷疫情沖擊,滴滴的對手Uber和Lyft正大幅裁員。這一系列讓人眼花繚亂、有意“秀肌肉”的動作,被一些業內人士解讀為滴滴或是在為IPO做準備。對于IPO,滴滴回應燃財經稱,目前沒有計劃。無論如何,滴滴似乎正打算全面出擊,再次回到高速增長的軌道。為此,它帶來了新故事。當然,故事背后,網約車的江湖也已今非昔比。2018年9月,滴滴CEO程維公開過這樣一組數據:連續虧損6年,2018年上半年滴滴整體凈虧損超過40億人民幣。當時滴滴接連經歷兩起順風車殺人事件,面臨政府部門的嚴格監管,正在深刻反省。巨虧的數據,讓那時很多罵滴滴的人改變了立場,原來滴滴虧了這么多錢,于是矛頭轉向別處。時隔一年半,過去被整改得幾乎從媒體語境中消失的滴滴,突然高調帶來的消息是,“我們的核心業務(網約車業務)已經盈利“。柳青+朱景士在一個月內的三次采訪,都是在向外界傳達一個信息——滴滴能賺錢,我們做的比對手(Uber和Lyft)好。盈利很重要。但問題是,為什么是在這個時候?如何盈利?如果將滴滴區分為網約車業務和滴滴整體,我們或許能從滴滴管理層模棱兩可的宣傳口徑中,找到一些線索。網約車也叫核心業務或主營業務。根據目前有可靠信源的公開報道,能夠得到的數據是:滴滴2017年主營業務虧損2億多美元,整體虧損3-4億美元,2018年虧損109億元人民幣。網約車之外的其他業務是虧損的,是整體盈利的拖累項。比如共享單車,不論是早期投資ofo,還是2018年初收購小藍單車,以及推出自營的青桔單車,滴滴跟大部分玩家一樣,沒從這個賽道賺到錢。滴滴在國內的外賣業務淺嘗輒止,在2019年初被暫停,相關人員被轉崗或辭退。自動駕駛更是需要長期持續投入資金的領域,短期看不到盈利的可能。滴滴網約車是一個概括性選項,包含出租車、快車、專車、順風車等多種模式,各模式的盈利模型也不盡相同。順風車曾是滴滴最賺錢的業務。根據貝恩咨詢發布的《2019年亞太區出行市場研究報告》,滴滴順風車無限期下線前,曾一度實現單均盈利。砍掉順風車,意味著滴滴失去了一塊重要的現金牛業務。代駕也是盈利的業務,但體量不如順風車和快車,盤子太小對滴滴整體貢獻有限。3月9日滴滴上線“滴滴跑腿”,由滴滴代駕團隊負責,被業內解讀為這是滴滴為了增加司機收入、防止司機流失的舉措。按道理講,關停盈利的順風車、在安全合規上投入資金、快車和代駕在疫情期間遭受重創,滴滴實現盈利的期限應該是被拉長了,但滴滴網約車在疫情之后突然宣布盈利了,這顯得很“蹊蹺”。滴滴網約車的收入來自司機端的抽成。滴滴在去年公開了網約車的成本結構,2018年四季度,滴滴抽成費率為19%,司機獎勵、業務經營成本、稅費等加起來的綜合費用是21%,2%的差額就是滴滴的虧損。
滴滴網約車成本結構要覆蓋這2%的虧損,最能見效的方法有兩個,一是提高抽成,二是縮減費用。目前尚沒有滴滴真實抽成比例的數據,但Lyft或許提供了一個范本。根據Lyft上市招股書,Lyft的抽成為27%,但即便是在這么高的抽成下,其單均運營虧損仍然高達45%。
Lyft每單成本結構相比之下,19%的抽成在業內并不算高。但事實上,不少滴滴司機反映,其抽成比例在25-30%之間。可以確定的一點是,順風車事件之后,滴滴的增速和用戶活躍度是下滑的。Trustdata數據顯示,2018年全年,滴滴的年均DAU(日活躍用戶)是879萬,2019年降至518萬,縮水超過四成。網約車業內人士鐘俠(化名)對燃財經說,疫情期間,網約車行業普遍的情況是,訂單量降到疫情前的15%左右。
滴滴過去兩年DAU情況有意思的是,柳青宣布滴滴網約車盈利的時間點,正好是其業務恢復六七成的時候。“滴滴在中國的乘車量已經達到疫情爆發前水平的60%-70%,是2月低點的5倍。”柳青說。鐘俠提供了一個分析框架,對于網約車而言,利潤=收入-固定成本-變動成本,變動成本主要是用戶和司機補貼。滴滴過去的尷尬在于,規模擴大、收入增加、變動成本也跟著增加,過去滴滴一直在尋找一個盈虧平衡點,這個點正好能覆蓋所有的變動成本,從而實現了盈利。疫情或許提供了一個契機,讓滴滴在訂單量從15%到70%恢復的過程中,觸達了那個盈虧平衡點,實現了“小體量”狀態下的盈利。但問題隨之而來,這個盈利是可持續的嗎?滴滴還能不能重回高增長的軌道?過去8年,滴滴融了超過200億美金,燒掉上百億,講述了一個共享出行的美好故事。它試圖在中國網約車行業,創造一個一家獨大、周邊寸草不生的世界。合并快的和Uber中國后,滴滴在國內的市場份額一度超過95%,達到幾乎壟斷的地步。所以無數投資人選擇相信滴滴的故事,相信這家公司可以大而不倒,可以在虧掉上百億后賺回來,即便它身處一個必然會被監管的行業。但這些信仰建立在一些前提上,比如,隨著規模擴大,邊際成本會不斷降低,網約車可以扭虧為盈,而且因為市場高度集中,滴滴有向乘客提價、向司機提高抽成的底氣,這可以帶來穩定豐厚的回報。滴滴順風車事件后,在很長一段時間里,滴滴從媒體語境中消失了。而且人們慢慢發現,即使沒有了順風車,對出行也沒有太大影響。從去年1月1日開始,滴滴要求車主持雙證上崗(網約車駕駛員證、網約車車輛合格證)。這意味著,兼職司機開始變成專職司機,共享經濟變成了載人生意。這增加了成本,加重了負擔,抑制了滴滴擴張的速度。合規化的過程是緩慢而艱難的。出行行業資深人士黃則中(化名)認為,目前滴滴的合規程度最多到60%,到達100%就無法盈利了。“出行只要碰運營,就跟安全和治安有關系,而一旦有安全隱患,就一定會被管控。要賺錢就難合規,合規就難賺錢。”其次是,滴滴的模式越來越重,網約車業務難回高增長。鐘俠認為,本質上,網約車是將移動互聯網的技術和算力,運用到出租車公司,同時為黑車披上了網約車的外衣。網約車合規進程下,一個最明顯的變化是,滴滴越來越像一家出租車公司。當司機成為專業運力,是以謀生而不是賺外快為目的,司機就會核算成本效益。滴滴的生態也會變成租賃公司的車越來越多。
網約車產業鏈版圖黃則中認為,司機是一個永遠不可控的因素,隨著經濟的發展,司機的收入必須要漲,CPI漲得越快,司機成本漲得越快,所以出行成本很難降下去。所以一旦滴滴提高抽成,就會遇到司機的激烈反彈,一旦降低補貼,司機就會流失。“賺外快和謀生,這是兩種截然不同的心態。”而在用戶端,出行是一個價格高度敏感型市場。順風車之所以發展快,就是因為價格便宜,滴滴快車當年剛上線時,是跟出租車搶生意,當時的策略是定價比出租車低30%,所以才能虎口奪食。
出行行業價格敏感度分析用戶端的漲價和司機端的抽成都被限制,滴滴進退維谷。還有,滴滴不再獨霸江湖,越來越多的挑戰者揭竿而起,分割它的市場份額。在滴滴刻意低調的一年多時間里,首汽約車、嘀嗒出行、曹操出行、國家隊背景的T3(東風、一汽、長安聯合騰訊、阿里、蘇寧等成立),加速跑馬圈地,成為滴滴的新敵人。四輪出行過去一直是需求大于供給,滴滴過去解決了需求供給高效快速匹配的問題,填補了出租車市場沒有增加運力的空缺。但這也意味著,在供應端,其他玩家具備地方割據的能力。鐘俠認為,中國的網約車行業的終極狀態,一定不是一家獨大,行業會重新洗牌,滴滴可能還會是第一,但一定還會有其他玩家存在。與曾經一年內好幾次融資相比,順風車事件后的滴滴,在融資上的步伐放慢了很多。今年以來,跟滴滴相關的融資有兩筆,一是青桔單車融資10億美元,二是滴滴旗下自動駕駛公司融資超過5億美元。一個值得注意的細節是,這兩筆融資的投資方中,沒有新面孔。青桔的融資,8.5億美元來自滴滴自身,剩下的1.5億美元來自軟銀和君聯資本;滴滴自動駕駛的融資,由軟銀領投。軟銀是滴滴老股東,多次大筆下注滴滴,君聯資本是聯想控股旗下,聯想背后是柳傳志。過去,滴滴曾多次傳出IPO傳聞,巔峰時估值超過500億美元。中國從來沒有這樣一家創業公司,集齊了BAT、國外科技巨頭、全球最頂尖基金、以及國資股東。更重要的是,它連續虧損超過6年。并非所有基金都能忍受6年不退出。一位投資人透露,此前市場上就已經有投資人在轉讓滴滴老股,IPO原本是一個很好的退出渠道,但順風車事件后,滴滴的IPO似乎就被無限期擱置了。滴滴“0188”的三年目標提到,0重大安全事故,每天服務超過一億單,國內全出行滲透率超過8%,全球服務用戶MAU超8億。滴滴試圖重新回到增長軌道,需要新的故事去支撐更高的估值。過去,滴滴一直沿著兩個大的戰略方向在拓展自己的版圖,一是垂直擴張,二是橫向擴張。垂直即縱向一體化,指的是圍繞核心的網約車業務做加法,加深滴滴的護城河。從出租車、快車、專車、順風車、拼車,到汽車后服務市場,以及投資出海,包括啟動針對下沉市場的新項目,滴滴都是在做垂直擴張。橫向指推進業務的多元化,是為了探索滴滴的邊界。2017年底,滴滴在內部成立了R-Lab(R意為Rebuild)和HM(意為黑馬)兩個一級部門,任務是孵化新業務。小巴、外賣等業務就是從這個部門孵化出來的。滴滴最近試水的跑腿、貨運、旅行票務是橫向擴張的產物。因為時局的變化,過去滴滴的戰略方向也在搖擺。合并Uber中國后,滴滴一度抵制做出行之外的事情。2018年起,以成立R-Lab部門為標志,滴滴開始推進橫向擴張。但在順風車事件之后,滴滴對非主營業務關停并轉,停止了橫向擴張。如今,滴滴又開始全面出擊。一個重要的背景是,網約車業務抵達天花板,倒逼滴滴不斷拓展新業務。在鐘俠看來,中國整個出租車市場原來打下的四輪服務業基礎,一天不會超過1億單,過去所有的網約車平臺,大約搶下了3000多萬的市場。2017年底的時候,滴滴的日訂單量就達到了2500萬單,如今還是在2500萬單上下波動。受制于運力限制,這就是滴滴網約車的天花板。所以滴滴每天服務超過1億單的目標,必須由四輪以外的新業務來填充。舊故事代表過去,新故事才有未來。所以兩輪出行的共享單車,以及海外業務,包括下沉市場,或將成為滴滴接下來發力的重點。另外,滴滴在去年8月將自動駕駛部門分拆,成立獨立公司,并在最近獲得融資,也被視為IPO的潛在舉動。Uber在上市前也剝離了自動駕駛板塊,并獲得軟銀、豐田等10億美元投資。在4月的采訪中,柳青承認,滴滴將自動駕駛業務剝離出去,是因為它在短期內無法盈利。這意味著,剝離的舉動將美化滴滴的財務報表,減少虧損。無論如何,沉寂許久的中國出行行業,要開始熱鬧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