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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來源： 中國金融四十人論壇

　　導 讀

　　當前，我國現金貸市場發展迅猛，過程中暴露出高利率、高費率、高滯納金、風控不力、征信缺失、多頭借貸、過度授信、滾動續貸、用戶信息泄露、暴力催收等突出問題。現金貸屬于金額小、期限短、門檻低的消費信貸，此類信貸產品在美、英、澳等國家的發展過程中也產生了類似的問題，致使各國監管機構出臺了有關措施加以監管和規范。

　　中國金融四十人論壇（CF40）成員、銀監會國際部主任范文仲等人梳理總結了美、英、澳等國的現金貸款監管實踐，并將這些國家的監管措施與對應糾正解決的問題作了歸類，敬請閱讀。

　　美國現金貸款監管實踐

　　（一）美國現金貸款主要類型和存在的問題

　　美國的現金貸款發展起步較早。比如美國的發薪日貸款，最早可追溯到19世紀早期，當時出現某些貸款人出錢購買借款人下一月工資，出價金額略低于借款人工資水平。目前，美國現金貸款類型主要分為以下幾類：

　　發薪日貸款（Payday Loans）：發薪日貸款指需借款人在下一個發薪日全額還款的小額現金貸款，還款周期通常為2-4周，貸款額最高1000美元。該類貸款成本高，年利率可達300%或更高。作為貸款條件，借款人需將未到手的工資作為貸款抵押，或者允許貸款人能通過電子系統自動從借款人的銀行賬戶里扣款。

　　分期貸款（Installment Loans）：比起發薪日貸款，分期貸款的貸款金額更大（最高為5000美元）、貸款期限更長（比如1年），并要求借款人以每2周或每1個月為周期分期還清。

　　汽車所有權貸款（Auto Title Loans）：該類貸款要求借款人以自己汽車的所有權作抵押，也屬于費用高、期限短的貸款產品，通常還款期限低于30天。

　　氣球貸（Balloon-payment Loans）：某些貸款人提供大于45天的較長期貸款，通常以獲取借款人的賬戶扣款權或是車輛抵押為貸款條件，此類貸款分期還清，通常前幾期還款數額較小，最后一期還款余額較大，由于這種還款金額設置形似氣球，因此被稱為“氣球貸”。

　　上述貸款主要客戶對象為低收入或財務狀況不佳的群體。由于這類人群時常在到期日難以全額還清貸款，他們在還款壓力下被迫選擇違約、續貸、多頭借貸或挪用房租或生活和醫療費用來還款。許多借款人最終不得不反復展期、多頭借貸，導致單個高費用的貸款演變成長期的債務陷阱。即便不斷地續貸，許多借款人也會出現違約的狀況，從而導致追債人騷擾或汽車被沒收。另外，貸款人從客戶銀行賬戶里不定期自動扣款的行為也產生出諸多問題，比如扣款致使客戶銀行賬戶余額不足導致賬戶被銀行關閉、或導致賬戶無法自動支付綁定的其它房租、電費、醫療等自動繳款項目。

　　以起步較早的發薪日貸款為例，目前全國范圍內，貸款商約18000家，借款人約1200萬，一年貸款額約460億美元，收取費用達70億美元。發薪日貸款成本高昂，實際年利率（APR）可達300%或更高。其問題多集中于貸款公司高利率帶來的高破產率、非法或不當收債行為、貸款展期和多方借貸等導致債務陷阱（debt traps）問題嚴重等。據金融消費者保護局（CFPB）統計，發薪日貸款在一個月內被續貸的數量達4/5，續貸通常發生在貸款即將到期或是剛好逾期的時候；1/4的發薪日貸款被續貸了9次或以上，借款人為此支付的費用遠超過當初接受的信貸。

　　（二）美國對發薪日貸款的監管要求

　　美國發薪日貸款主要受制于州層面和金融消費者保護局（CFPB）的一系列限制與規則。

　　1、州層面監管措施

　　一般而言，多數州對小額貸款設有24%-48%的年利率上限并要求貸款分期，同時許多州也有高利貸法來保護消費者。某些州限制了在特定時期借款人可以從各微貸公司獲得貸款的總筆數，并建立了單一、覆蓋全州的實時數據庫，對貸款總筆數進行監測。

　　目前，15個州和哥倫比亞特區禁止高成本（年利率在100%以上）發薪日貸款，實行小額貸款利率限制或高利貸法以保護消費者。例如，哥倫比亞特區、紐約州、亞利桑那州和喬治亞州最高年利率分別限制在24%、25%、36%和60%。

　　3個州允許中等成本發薪日貸款，實際年利率可能超過100%，同時要求給予消費者相對較低的貸款費率和較長的還款期限。比如，緬因州將利率限制在30%，但允許高成本的階梯費用（最高等于261%年利率）。俄勒岡州要求最低還款期限為一個月，年利率限制在36%，但允許每100美元首次借款收取10美元手續費。按此計算，一筆250美元一月期首次貸款年利率為154%，后續貸款年利率為36%。

　　32個州允許高成本發薪日貸款，這些州發薪日貸款獲得合法性的方式或是通過專門頒布法律給予該類貸款合法地位，或是放寬小額貸款利率限制，或是監管規則缺失被業界加以利用。這些州通常對貸款額、筆數、利率、費用、期限、展期等加以限定和規范。例如，新墨西哥州的監管措施包括限制最高貸款額為2500美元，累積貸款額不能超過借款人月收入的25%，貸款期限不超過35天，禁止展期，每100美元的14天到期貸款收費不超過16美元（年利率416%），還款后10日冷卻期內不能再借款，禁止暴力催款等。

　　2、金融消費者保護局監管要求

　　2017年10月5日，CFPB針對包括發薪日貸款在內的各類現金貸款出臺新的監管政策，旨在解決債務陷阱問題、確保借款人有足夠能力還款，相關措施包括：

　　完全償付能力測試。新規要求貸款人評估借款人在借款期間和還款額最高的那次分期后的30天內是否有能力支付基本的生活開支和償還主要的金融債務。貸款人可利用借款人提供的收入信息和房租信息等作為評估依據。此外，新規要求將向同一借款人連續借貸的短期貸款次數限制為3次，3次之后貸款人需遵守30天冷卻期（cooling-off period）內不得再次借貸的規定。

　　特定短期貸款的本金償付能力測試。對不高于500美元且產品結構設計上便于借款人逐漸還清的短期借款，新規要求貸款人可以采用這一測試來免除進行完全償付能力測試。相關監管要求包括：貸款額不超過500美元、貸款不能為開放式信貸、不能放貸給近期或目前有貸款未還清的借款人、貸款人不能連續提供3次此類貸款、貸款人在借款人每期能償還至少原本金的1/3的前提下可提供最多兩個額外貸款，以及用簡單的語言充分提示債務信息和風險。

　　風險較小的貸款選項。某些風險較低的貸款可以免除完全償付能力測試或本金償付能力測試。該類貸款的貸款人每年短期貸款筆數不超過2500筆，短期貸款帶來的營業收入不高于總營收的10%。該類貸款通常是社區銀行和信貸協會等機構提供的借款。

　　報告要求。新規要求貸款人使用在CFPB注冊的信用報告系統來報告和獲取借款人的信用信息，以完成完全償付能力測試或本金償付能力測試。貸款人可以申請加入CFPB的注冊信息系統，CFPB會予以認定。貸款人需報告基本的貸款信息并就信息進行及時更新。如果貸款人無法從注冊信息系統中獲得借款人的信用報告，可以按照完全償付能力測試（不允許本金償付能力測試）發放貸款，但也必須檢查借款人在本機構的記錄。

　　自動扣款保護。由于貸款人發起的自動賬戶扣款會導致借款人賬戶資金不足以償還其它生活費用和應付債務，而且反復失敗的自動扣款會導致銀行收取罰金或關閉借款人銀行賬戶，所以新規中這一保護性措施旨在給予借款人對自動扣款有授權和起訴的權利。此舉針對的是能調用借款人支票或預支賬戶的年利率在36%以上的短期借款、氣球貸或長期借款。該措施具體要求是貸款人在首次扣款時需給予借款人書面通知；如果連續兩次扣款失敗，貸款人在得到借款人新的授權前不能再發起扣款。

　　英國現金貸款監管實踐

　　英國的消費信貸受英國行為監管局（FCA）監管。FCA將發薪日貸款及短期現金貸款劃分為高成本短期信貸（high-cost short-term credit， HCSTC）作統一監管。

　　近期，包括發薪日貸款在內的高成本短期信貸在英國也發展迅速并帶來了類似美國現金貸款的問題，FCA在2015/2016年度對發薪日貸款行業發展和債務征收等情況進行了檢查，并相應重新審查和修訂了監管措施，最終于2017年發布了修訂后的《消費信貸監管手冊》（Consumer Credit Sourcebook）。

　　相關主要措施主要著眼點為消費者保護和行為監管，具體如下：一是審核貸款人資質，要求所有貸款公司需獲得FCA授權。二是確保充分信息披露，要求貸款公司名稱不能有誤導性、對消費者進行充分的風險提示、要求貸款公司至少要參與1家價格對比網站等。三是規范合理利率費率，FCA為確保貸款公司執行合理的收費水平，對貸款總成本、日成本和違約金費用設置了上限，具體包括：100%總成本上限（Total cost cap），其單項費用或各項費用總和不能超過借款總額的100%，即年利率（APR）最多不能超過100%；0.8%每日成本上限（Initial cost cap），從借款人開始使用貸款算起至最終還款日期限內，每日的單項費用或各項費用總和不能超過借款總額的0.8%；15英鎊違約金上限（Default cap），違約金不能超過15英磅。四是強化信息報告和風險控制，FCA規定了數據共享（data sharing）要求，即要求所有貸款公司參與實時數據共享，確保大多數貸款得到實時報告。五是規范貸款回收行為，限制貸款公司從客戶賬戶自動扣費的次數（失敗次數不超過2次），以及不允許部分金額自動扣款（banning part payments），即必須按規定全額扣款。六是糾正債務陷阱問題，要求貸款人進行充分的貸前審查，確保借款人具備還款能力。同時，規定貸款展期（rollover）最多不超過2次。

　　澳大利亞現金貸監管實踐

　　澳大利亞的主要現金貸款類型分為以下幾類：小額貸款（SACCs）的貸款額不超過2000澳元，貸款期限16天至1年，費用不能超過20%啟用費（establishment fee）及4%月費（monthly fee）。此類貸款包含發薪日貸款。中額貸款的貸款額在2001澳元與5000澳元之間，貸款期限16天至2年。費用不能超過400澳元的一次性啟用費（one-off establishment fee）以及48%的年利率。大額貸款指超過5001澳元的貸款，貸款期限超過2年，年費用及利率不能超過48%，其中包括啟用費。

　　澳大利亞的發薪日貸款由澳大利亞證券與投資委員會（ASIC）監管，主要監管措施包括：貸款公司需持牌經營；總貸款費用限制在借款額的24%（20%啟用費及4%月費）；禁止低于15天的貸款；借款人必須提供財務狀況材料，比如近三個月的銀行賬單、信貸合同、收入證明等。目前，澳大利亞監管當局目前正在廣泛征求業界意見，研究進一步完善發薪貸監管。

　　國際監管經驗總結及對我借鑒意義

　　高成本小額信貸在各國存在形式上的差異，近一時期由于全球經濟復蘇、互聯網發展等因素驅動，小額消費信貸發展迅速，美國、澳大利亞、英國等相繼出臺及修改監管措施，以糾正行業暴露的問題。總體上，發達國家對現金貸款的監管更側重于保護消費者角度，發展中國家監管較側重規范行業發展、防范行業風險的角度。

　　現金貸雖然在一定程度上彌補了傳統金融機構未覆蓋人群的個人信貸業務短板，有積極作用，但它本身仍建立在傳統的信貸模式之上，產生的社會問題亟待治理。在互聯網科技的推動下，我國現金貸的行業發展出現了一些新的特征，社會影響逐步擴大。監管部門應對現金貸機構的產品設計和商業模式進行區分，積極倡導有助于降低平均市場利率水平、提升普惠金融服務的金融創新；同時防止沒有技術創新內涵，僅利用互聯網平臺擴大放貸人群的高利貸活動卷土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