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經濟觀察報

作者:文雪冬 深圳銀監局政策銀行處副處長

福費廷業務是一項與出口貿易相關的貿易融資業務產品,是指銀行或其他金融機構無追索權地從出口商那里買斷由于出口商品或勞務而產生的應收賬款。

近年來,福費廷業務快速發展,成為同業融資的重要工具。國際國內關于福費廷業務的規范性文件較少,主要依靠國際商會《福費廷統一規則》等較為寬泛的國際慣例,很多問題屬于法律空白和灰色地帶,其中存在的問題和風險不容小覷。

一是賣出行自己給自己保付。 銀行內部規章通常要求二級市場福費廷包買業務已由其他金融機構承兌\承付\保付。實際操作中賣出行往往兼任保付行的雙重角色。如天津某城商行與某政策性銀行敘做福費廷包買業務,城商行是資金融入方,政策性銀行是資金融出方,城商行先通過SWIFT系統自己給自己出具保付電文,然后在給政策性銀行的SWIFT電文中承諾自己作為保付行對應收賬款承擔到期付款的責任。賣出行(融資方)自己承諾到期付款使保付條款形同虛設,對買入行來說風險并未得到真正緩釋,同時形成事實上的兜底條款,違反資產轉讓的真實性和潔凈性原則。

二是忽視基礎債權資產的盡調和保全。 應收賬款的回收款項是福費廷業務的最終還款來源。實際操作中買入行只關注保付行的風險,徹底放棄對應收賬款的貸前調查和貸后管理,對債務人的經營狀況和還款能力一無所知,一旦保付行破產或拒絕承擔第一付款責任,買入行難以向原債務人進行追償。上述政策性銀行總行內部規章只要求對保付人進行授信審批和貸后管理,分行在無追索權買斷應收賬款前未作盡職調查,無追索權買入應收賬款后未作貸后管理,對原債務人的資信狀況和還款能力一無所知,債務期滿時如遇城商行破產或有意違約,政策性銀行將面臨債權懸空的風險。

三是以偏概全主動放棄債權人權利 。買入經他行保付的應收賬款后,買入行原則上擁有兩種互為補充的債權實現方式:(1)保付行到期承擔第一付款責任,(2)保付失敗時直接處理應收賬款收回債權。上述案例中,政策性銀行認為銀行信用高于商業信用,在已取得城商行保付的情況下無須再關注應收賬款付款人的信用,也無須取得應收賬款的債權憑證,因而在實際操作中,應收賬款轉讓未通知原債務人、出口商出具的承兌跟單匯票未經進口商承兌、大部分承兌跟單匯票背書不連續……顯然,政策性銀行主動放棄了對債務人的追償權,將原本“銀行信用+商業信用”的雙保證模式轉換成“銀行信用”的單保證模式,如城商行保付失敗,政策性銀行就只能通過處置應收賬款實現債權,但自己的債權主張很可能因證據鏈不連續遭遇原債務人抗辨而被法院宣判債權轉讓無效,加大了自身的風險。

四是用后手墊付前手繞規模省頭寸 。包買他行福費廷業務的商業邏輯,是一級市場包買商無追索權買斷后再轉賣給二級市場包買商,實際操作中一級市場包買商并未真正付款買斷,而是利用當天買當天賣的時間差,直接用后手墊付款項支付前手,轉賣行不占貸款規模,也無須籌集頭寸。上述案例中應收賬款合計金額8.09億美元,城商行先從出口商手中將無追索權買斷,然后無追索權賣斷給政策性銀行,合同約定債權轉移以款項支付為前提,但該城商行沒有如此巨額的美元頭寸,也沒有相應的信貸規模,因此有意將前手和后手交易安排在同一天進行,這樣城商行就不用先行付款,而是可以利用前后手交易在時間上高度重疊、同一天之內從簽訂合約到實際交割存在短短幾個小時的時間差,直接用后手政策性銀行支付的款項填補前手所欠出口商的融資款。城商行從事的是典型的買空賣空交易,有意規避監管政策。

五是內部管理與福費廷業務名實不符 。包買他行福費廷業務名義上是無追索權買斷應收賬款,實際上除取得賣出行出具的保付電文外,買入行并未取得應收賬款的任何實質憑證,買入的是銀行債權而非應收賬款;賣出行因承擔保付責任仍對應收賬款承擔付款義務,與無追索權賣斷的定義不符,因而不是真正的福費廷業務。包買他行福費廷從形式上看是一種不規范的賣出回購業務,但風險比賣出回購高,因為賣出回購的買入方對標的資產(如票據)的交割和保管有著非常嚴格的規定,如遇賣方違約,買方可直接處置標的資產(相當于質押物)收回債權。目前銀行間開展的包買他行福費廷業務既無獨立第三方擔保,也無任何抵質押物,實質上是以福費廷名義開展高風險的同業信用融資。

六是會計核算不能反映交易實質 。包買他行福費廷業務的轉賣行通常只交易不做賬,沒有按買斷時先借記、賣出時再貸記表內科目的過程進行相應的會計操作,當天的日終余額和發生額均為零,無法真實反映業務交易的全貌。同時,轉賣行保付形成事實上的兜底條款,按交易實質,賣出行應計入賣出回購、買入行應計入買入返售科目核算。上述案例中,政策性銀行將包買他行福費廷交易計入貿易融資;城商行則計入表外科目,對一級市場包買和二級市場賣出均未作賬務處理,借方和貸方的余額、發生額均為零,嚴重背離銀行開展業務的實際情況。

建議加強對福費廷業務理論和實務的研究,對基礎債權在福費廷業務中的地位和作用、福費廷是否應遵守《合同法》第八十條規定的告知義務、各參與方在管理基礎債權方面的責權劃分、銀行同業間的福費廷業務是否應接受同業業務規范、《經濟合同法》廢止后金融資產轉讓買空賣空交易的法律適用等問題盡快加以明確。同時建議由銀監會、審計署、外管局等組成聯合執法小組,對虛構貿易出口背景騙取銀行資金、擾亂經濟金融秩序的行為進行查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