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據作者12月12日上海鋼聯2020年大宗商品周發言整理2019年對于有色金屬行業套利投資者而言,注定是一個難以忘懷的年份。
無論內外盤套利還是國內跨期套利,均出現了大量背離原有規律、令人匪夷所思瞠目結舌的行情,攪得市場人仰馬翻,部分投資機構損失慘重。
雖然本人在6月份上海有色網&&弘則會議時,就提出要認真審視各品種的產業特性,格外關注產業寡頭的力量和立場,但下半年產業寡頭對行情的影響力之強、產業格局變化對既有套利規律的挑戰之嚴峻,卻遠遠超乎本人的預料。
讓人不禁感慨市場形勢變化之快,“江湖越老,膽子越小”之感油然而生。

圖1:鋅1906-1907價差:空頭的失誤與多頭的逼倉
當時,大多數空頭想當然地按照“鋅供應增加、長期看跌”的邏輯做空,或者按照“空鋅買一切”的方式把鋅作為空頭對沖頭寸,但不經意間空頭在6月合約上持倉量過高,且沒有注意到端午節因素的存在,減少了平倉離場或買貨交割的時間。
因此,在下游消費即將走弱、庫存開始累積之時,多頭完全可以利用空頭持倉過于集中的失誤,發動“擠空頭”行情,使得6-7月價差從200附近拉升到400左右,6-8月價差從400左右拉升到800。
這是空頭為自己漫不經心的失誤必然付出的代價,也是市場對多頭精心布局運作的獎賞!
然而,當本人認為現貨開始貼水,15萬噸社庫以國產鋅錠為主、可交割貨源充足,所以價差已經合理、不會繼續擴大后,市場進一步“逼倉”的情緒點燃,相應月間價差一路走高,居然直沖700和1100附近并徘徊數日。
期間,我們根據現貨市場情形和以往經驗逢高布局反套頭寸,自然浮虧一路擴大。操作人員焦慮不已,不斷回報“幾乎所有朋友都在做正套,我們好像成了市場的對手盤”、“他們都在賺我們的錢”,不敢繼續加倉。
我只能安慰他:期貨交易如同兩軍對壘,誰也不可能有必勝把握。如果六分七分把握不敢打,八分九分把握等等看,非要等到十分把握才全力入場,而戰機稍縱即逝,你將不會有入場的機會!
于是,將長協單提前交割,并在現貨市場盡可能收貨去交倉、逼迫價差回落。
當時(6月14日上海有色網&&弘則會議發言時,為倒數第二個交易日),本人預計交割倉單估計會達到6萬噸左右,卻沒想到14日下午風云突變,多頭大量平倉,各月價差急速回落,最終倉單交割量居然高達7萬噸。
雖然我們反套頭寸順利平倉,但多頭機構捕捉戰機的精心、堅守到臨近交割的決心和最終接盤7萬噸倉單的資金實力,令我驚詫不已。

圖2:鋅1912-2001:累庫嚴重不及預期,把擠升水進行到底
近兩年來,鋅的累庫預期就像是個笑話,一直沒兌現,但市場還是寄予厚望。尤其是11月以來,各機構給出的鋅錠產量數據都在快速增長,但庫存卻一路下降。
被內部事務纏身、無暇分心的我,猛然間發現華東地區現貨升水已經四五百元,但1912-2001合約價差才100元上下。很顯然,月間價差的擴大是不可避免的。但操作人員卻擔心下游對高升水接受度差、部分華南貨源即將達到華東,現貨升水必然大幅回落,所以期貨月間差不一定會擴大。
對此,我的看法是:很多空頭并不掌握這些現貨信息,四五百的高升水和只有1.6萬噸的倉單,足以迫使很多空頭恐慌性離場,我們只要把握住幾天的時間窗口即可,未必要堅持到交割日。
進一步地,我認為百戰百勝的將軍并不是優秀的將領,對安全性的過度追求反而會降低自己捕捉戰機的能力,何況目前月間差才100多,而現貨升水卻有四五百元,即便華南貨源沖擊過來,仍有較大安全空間。
果不其然,即便后來華東地區現貨升水急速下跌到不足200元,但1912-2001價差卻依舊維持在200-250之間。

對從事內外盤套利的朋友來說,今年的鋅市場是個“雷區”。
上半年鋅進口虧損一路擴大到2000元附近,進口虧損幅度超10%。由于國內鋅錠資源不足,需要進口貨源的彌補,所以買國內、空國外成為很多套利機構的選擇。
然而,現實情況卻令人大跌眼鏡:國內鋅價在過剩預期打壓下漫漫下跌;外盤卻在多頭機構的逼倉下頑強抗跌,在連續交倉5萬噸后現貨升水卻拉升到150美元以上,套利者們的海外空頭倉位面臨高額的展期虧損;
原本以為深度虧損下進口貨源會急劇減少,結果進口鋅錠以遠遠超出預期的體量源源而來。
那時,我們認為海外交易所監管力度弱而機構實力過強,加上鋅錠出口不暢,反套難以利用現貨貿易形式避免被逼倉,所以存在較大風險。
但下半年情況更甚,鋅錠進口虧損一度到2400左右。直到多年難得一見的出口窗口被打開,鋅錠和合金開始出現巨量的出口,進口貨源大幅減少,兩市價差才開始快速收縮。
現在來看,兩市價差的異常波動,不僅有海外機構的推波助瀾,也有其產業格局深刻變化的影響。
或許,隨著國內鋅錠產量的增加、自給率的提高,鋅將像鋁鉛一樣,內外市場將逐漸割裂,進口盈虧對內外價差的影響將大幅弱化。

如果說鋅的內外盤套利是“雷區”的話,那么鎳的內外盤市場就是噩夢了。全年以來,鎳市妖性盡顯:
你做反套,它在海外逼倉,你只能默默承受虧損而無法以出口貿易化解風險;
滬鎳7月合約暴漲,進口突然出現大幅盈利,你立即建立正套頭寸,結果被內盤逼倉虧損,想去海外買貨卻發現貨源基本被壟斷,不是買不到就是價格高到毫無利潤;
整理心情再出發,好不容易等到進口虧損六七千的機會進場反套,結果進口虧損一路破萬。
單邊交易又何嘗不是“精彩”紛呈:當你盯著國內居高不下的不銹鋼庫存以為鎳價必跌的時候,人家卻搶先做多、以一己之力硬杠全市場,最后憑借印尼提前禁礦而導致價格暴漲;
之后鎳價又在印尼的各種消息中反復暴漲暴跌,多空雙方天天在坐過山車;
10月后,倫鎳庫存從16萬噸快速下降到7萬噸以下,結果鎳價暴跌;
12月中旬,倫鎳庫存從6萬多噸快速躥升到12萬噸,結果鎳價連續上漲。
搞笑的是,一輪行情結束,曾經風頭一時無兩的某山也沒落到好處,另外幾家產業巨頭囤原料、囤產品,忙的不亦樂乎最終也代價不菲。白白搞出這么一波行情,誰都沒賺到錢。

圖5:鎳1911-2001價差走勢,2015年再現?
在倫鎳大幅買入交割、注銷倉單后,某產業機構轉而在國內市場拉抬鎳價,令一眾空頭和套利機構損失慘重。
期間,無錫不銹鋼電子盤由于鎳豆可交割,與滬鎳價差一度擴大到一萬元左右,眾多按照以往規律買無錫鎳、空滬鎳的機構損失慘重;
現貨市場上,鎳豆相對期貨貼水約一萬元,鎳鐵貼水折合約兩萬元,鎳現貨全面貼水,甚至連高升水的金川鎳都被注冊交割,倉單量最高3.5萬噸左右。
期貨市場上,1911合約相對2001合約的價差一度到9000元附近,大量反套機構陷入虧損。
從理性角度看,這樣的價差和市場結構是根本不應該出現的!
因為鎳豆、鎳鐵相對期貨的巨大價格差,足以讓所有下游企業調整鎳原料結構,從而降低成本,不應該去買入交割。
即便某產業機構辯稱“擔心未來鎳供應緊缺,提前鎖定原料”,但1911合約比2001合約高9000多元,在11月合約買入交割,比起在2001合約上買入交割,不僅要多付兩個月的倉儲費和資金利息,成本也高了3個多億,根本就不合邏輯。
由于被其它事務纏身和一些別的原因,我們在1700上下做了些買5空1的反套頭寸,結果價差一路拉升,最高到4500左右。
出乎意料的虧損讓我不得不關注起鎳的市場變化,當時多頭“逼倉”意圖已經十分明顯。整個市場情形像極了2015年,雖然倉單量有3萬多噸且還在增加,但如果交易所不加干預,以多頭的資金實力,任何空頭都在劫難逃。
好在我們的空頭倉位建在1月份,還有兩個月的緩沖時間。
雖然市場傳言多頭將繼續其海外操作手法,將所有倉單注銷,之后國內將再無倉單可以交割,空頭將被一網打盡。
但我們分析下來,從以往的經驗來看,交易所不可能坐視多頭在11月、12月、1月連續逼倉,畢竟國內不同于海外,所以1-5月反套仍有較大獲勝概率,不必著急認輸。
最后,1911合約實現3.5萬噸的交割量,折合貨值46億元,遠超想象。幾天后1-5月價差快速跳水,一度到0附近,我們的反套頭寸也順利了結。
你說這背后沒有交易所的干預,可能嗎?又是一個2015年!如果說鎳本來就是小眾市場,行情妖一點兒不足為怪,那么鋁這樣“濃眉大眼”的品種在11月的表現,真是出乎預料,亮瞎了我的雙眼。

不是說鋁市場沒有出現過“逼倉”行情,比如2016年,在當時極低的現貨庫存和高達數百元的現貨升水下,近月出現“逼倉”順理成章。
但如今現貨庫存在75萬噸上下,上期所庫存尚有27萬噸,倉單有6萬多噸,常理看來完全不具備“逼倉”條件。結果,某產業機構一路將1911-2001價差拉升到500附近,現貨也變為相對期貨貼水。
此時大家才發現,雖然庫存有幾十萬噸,但交割資源基本被控制,你所看到的庫存,幾乎都是無法注冊成倉單的貨物。即便現貨貼水,你也無法通過買貨交割的方式打壓多頭。
如果單純從投資的角度來看,多頭這樣的行為難以解釋。因為這樣的價差結構下在11月合約買入交割,后續必然是虧損出貨,反而不如在合適的價位與空頭握手言和、雙雙平倉離場。
但換個角度,如果某機構高位接盤這9萬噸倉單有些虧損,但另一頭卻能撬動上百萬噸現貨的銷售價格,則何樂而不為呢?
我們經常以“理性資金”會不會入場來預測市場走勢,來預測多頭會不會“逼倉”,認為不可能有13多億資金在這么高價位接盤倉單、虧損出貨,但事實上就有人這么做了。
或許,是“貧窮”限制了我們的想象力。如果你有數百億的局面要控制,可能就不在乎這十幾個億的資金投入了。縱然小弟們上下亂竄,但銅老大依舊四平八穩。或許,正是這種四平八穩,讓大家忽視了銅市場的變化。
如果大家仔細回想就會發現,大半年來,銅現貨幾乎一直維持高升水,但期貨市場卻是contango的正向市場。
從常理來講,這樣的現象不應該存在。因為現貨高升水,則期貨市場應轉變為back結構,否則大家就可以買近空遠,在近月買入交割后,在現貨市場盈利銷售。但這樣的結構卻維持了大半年時間。
在我看來,這是因為銅產業格局的變化導致期貨定價錨的改變。
由于期貨市場賣方具有交割的主動權,所以期貨交割月價格往往由最低價貨源來確定。
以往,上海地區是全國銅價的洼地,所以期貨價格最后與上海現貨價格歸斂一致。而今年以來,華南市場銅價持續貼水上海市場,導致倉單資源中華南占比較高;上海倉儲資源的外遷,銅貨源向消費終端聚集,導致江蘇、浙江資源也在增加。
因此,大量看著現貨高升水而買近空遠,在近月合約買入交割的多頭,往往交割到廣東、江蘇、浙江的倉單,最終無法銷售處理,只能再交割回去,白白損失資金利息。
久而久之,就形成了現貨高升水和期貨正向結構并存的局面。
也就是說,你看到的升水是上海市場的升水,而期貨市場給出的貼水,卻是華南市場的貼水,兩者已經不是一回事。回顧2019年的套利市場,最大的感觸就是變化——市場在變化,產業在變化,套利的邏輯也在變化,而且是超出我們想象的速度在變化。年中時認為要三五年時間才能發生的變化,結果下半年就已經很明顯了。
對于未來的套利市場,大膽預測一下,會有以下三個趨勢:
1、得現貨者得天下,純粹的套利者越來越難以跟上市場節奏。
也就是說,單純的套利機構(期貨私募、風險管理子公司等)將越來越無法把握市場的邏輯,跟不上市場的節奏。
因為現貨產業在發生快速的變化,比如鋁水直供導致的鋁錠資源減少,鋅錠工廠直發下游、港口直發下游和鋅合金比例的提高導致可見庫存的降低,比如銅鋅鋁貨源從過去集中在上海轉變為向消費地集中,比如各區域相對價差對期貨結構的影響等等。
如果不了解現貨,那么套利者會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難以把握市場邏輯和節奏變化;如果沒有強大的現貨調集消化能力,則反套就要擔心近月逼倉,正套就要擔心現貨無法處理,越來越寸步難行,越來越找不到下手機會。
2、產業寡頭對市場影響越來越顯著,要格外當心產業寡頭的立場。
今年鎳和鋁市場,再次讓我們領教產業寡頭的力量,他們的資金實力,他們對現貨資源或交割資源的掌控力,他們介入期貨市場的決心和深度,遠遠超出市場以往的認知。
可以預見的是,他們今后將更加深度介入市場,從而持續影響市場獲得利益,而面對這樣龐大的產業機構,我們必須要格外當心。
我們以往邏輯都基于“理性資金”,喜歡計算資金的“合理收益”,也就是沒人做賠本的買賣,也沒有人看著賺錢的事情不干。
比如花十幾個億在鋅、鋁市場高升水地接貨,在鎳市場花46億高價接貨,而且你能算出他們肯定賣不掉、肯定要虧損。
要是放在以前,這種事情很難發生。因為理性的資金不會這么做,但現在就有人拿錢這么干了,不跟你講理性(或許人家有更大的局),你怎么辦?
即便事后看又交割回去了,或者現貨確實虧了不少錢,但你要么錯失了這個機會,要么方向相反被逼爆倉了,有什么用?
3、套利投資越來越從游擊戰轉變為大兵團決戰,對資金規模、現貨渠道、團隊素質、抗打擊能力要求越來越高。
感覺以前的套利就像游擊隊,東端一個據點,西炸一個碉堡,能打就打,不能打就撤,絕不死拼,是一種很靈活、講究低傷亡高回報的打法。
但今后的套利可能越來越像鋅市場展現的那樣,更加具有大兵團決戰的感覺,多空雙方都調動更多的貨物、更多的資金,以更堅決的決心持續對抗到最后交割日甚至更后面的現貨環節。
不能看著多頭持倉不動、市場“逼倉”熱情高漲就不敢做空,不敢做反套;也不能看著現貨大貼水、倉單量持續增加就不敢繼續挺價差,不敢繼續買入做多。
這個時候,占據主動地位的一方,就不能一看浮虧、一看對方態勢就想什么握手言和、和平離場,必須是更多地追求“殺敵三千、自損一千”,果斷地以一定的虧損代價,獲得全局的勝利。
而這一切,都需要我們具備更充足的資金,更強大的現貨資源,更高素質水平的團隊,更堅強的戰役決心和意志。
而過去那些純套利性、現貨能力不強的機構,只能是被掃蕩出局,或者在市場的角落里撿拾那少得可憐的正套收益。
市場的變局正在以超乎預料的速度向我們走來,我們必須更快地提升自己全方面的實力,以應對市場的挑戰,這就是我今天想和大家分享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