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普華永道中國

要點

隨著BEPS行動計劃的落地，各國稅務機關對于集團內部資金融通交易的監管和調查不斷加強。對此，跨國企業應當主動采取措施，審閱并評估集團現有的關聯融資安排的合理性以及潛在風險，并研究轉讓定價法規、利息抵扣制度和資本弱化制度在各國的規定。對于涉及金額較大或交易比較復雜的集團內部融資安排，使用簡易方法可能使得跨國企業的轉讓定價風險顯著上升。

背景

稅基侵蝕與利潤轉移（以下簡稱：BEPS）行動計劃對于利息費用的扣除提出了更為嚴格的要求，以應對跨國企業利用利息和其他款項（如擔保費）的稅前扣除侵蝕東道國稅基，或利用混合錯配安排侵蝕東道國和母國稅基。近期，以澳大利亞為代表的各國稅務機關正在加強針對集團資金融通交易的轉讓定價調查①。

BEPS行動計劃的落地以及各國稅務機關的轉讓定價調查促使跨國企業開始重新審視其內部資金融通交易安排的合理性。

關聯貸款交易實踐

跨國企業常見的內部金融交易包括：貸款交易（如關聯貸款、資金池安排等）、擔保費交易（如信用擔保、履約保函），或其他交易（如保理、信用風險轉讓安排、利率互換、交叉貨幣掉期、現貨和遠期外匯安排以及其他金融衍生工具）。上述金融交易均可應用于集團內部安排，其中最常見的是關聯貸款交易。

我們觀察到在中國，跨國企業對于關聯貸款利率合理性的重視程度往往低于傳統的有形資產交易、無形資產交易或服務交易。跨國企業對于關聯貸款利率的設定通常簡單參考中國人民銀行的貸款基準利率或采用第三方銀行的報價，缺乏系統、完善的分析支持。

例如，關聯企業之間拆借資金時，借款方通常以相同期限的中國人民銀行貸款基準利率作為基礎，或者通過向第三方銀行簡單詢價獲取的銀行對于同類貸款的報價為基礎，制定關聯貸款利率。然而，從轉讓定價可比性分析的角度而言，貸款基準利率或不具備約束力的銀行詢價回復，并未充分考慮借款方的信用風險以及其他影響利率的關鍵合同條款。金融市場中，銀行需要對借款方的信用風險、市場流動性風險以及合同條款等進行綜合評估，并在銀行貸款基準利率的基礎上考慮風險溢價或折扣。此外，如果沒有其他協議，銀行提供的詢價回復通常不具備約束力，也可能與最終借款合同的條款有所差異。因此，盡管參考中國人民銀行貸款基準利率或向銀行詢價的方式操作簡便，但據其所設定的關聯貸款利率可能與借款方信用風險、市場流動性以及合同條款并不匹配。在涉及金額較大或交易比較復雜的集團內部融資安排時，可能存在較高的轉讓定價風險。

對于以外幣計價的跨境關聯融資安排，我們也發現在中國經營的跨國企業經常使用簡易方法，即通過銀行詢價方式，參考相關貨幣的銀行間同業拆借利率，或參考中國人民銀行貸款基準利率來確定利率。此類操作同樣未考慮借款方的信用情況，還有可能忽略特定貨幣在特定市場的流動性風險等特殊情況。在涉及兩個或以上國家或地區的集團跨境融資交易中，使用簡易方法將使得跨國企業的轉讓定價風險顯著上升。

關聯貸款交易如何定價？

從轉讓定價角度而言，關聯貸款交易的定價就是要解決利率定價的問題。貸款交易定價一般由兩個要素組成：貨幣時間價值（參數包括貨幣、期限和金額）和信用風險（參數包括違約概率和違約損失）。我們可以從兩方面分析利率：基礎利率和風險溢價。基礎利率可以簡單理解為銀行間同業拆借利率，基礎利率受貸款貨幣、期限、時間等因素的影響；而風險溢價則取決于借款人的信用等級②。借款人所面臨的各項風險越高，風險溢價則越高。我們可以通過公開市場獲得上述利率分析所需的大量貸款交易信息③。

通常，根據獨立交易原則設定集團內部貸款的利率需要以下三個步驟：

步驟一：確定借款人的信用評級，包括參考借款人的公開信用評級、基于借款人發行的債務工具的隱含信用評級或使用公開的信用評級方法完成的信用評級分析。實務操作中，常見的做法是參考借款人最終母公司的信用評級并在此基礎上進行相應調整。

步驟二：進行利率分析，包括對潛在內部可比交易的分析以及搜索外部可比融資交易（如第三方貸款或債券等）完成利率的可比性分析。可比性分析的考量因素取決于受測關聯交易的各項特性/條款，常見因素包括：行業、交易日、期限、目的以及步驟一中所評估的借款方信用評級等。金融市場復雜而又透明，一般而言，利率可比性分析所需的大量信息都可以從公開市場或專業數據庫獲取。

步驟三：可比性調整，如果第三方貸款/債券與受測交易的某些特性/條款存在差異，我們需要對于某些因素進行必要的調整以增加可比性。常見的可比性調整包括國家風險、幣種、期限、固定利率與浮動利率的換算等。

而在前文討論的簡易方法中，借貸雙方未能充分考慮基礎利率的動態變化（即貸款貨幣、期限和時間等貸款基本因素），也不會對借款方的信用情況進行系統性評估。因此，通過簡易方法所設定的利率，無法準確體現符合市場以及借貸雙方實際情況的合理利率水平。簡易方法在轉讓定價調查中可能因缺乏支持性證據和有效的轉讓定價分析而受到稅務機關的質疑。

潛在稅務影響及考量

對于不符合獨立交易原則的關聯貸款安排，稅務機關可依據相關法規進行轉讓定價調查和調整。在關聯貸款安排涉及兩個或多個稅務管轄區域的情況下，利率過高或過低均可能導致一方稅務機關的質疑和調整，從而造成雙重征稅問題。此外，根據《營業稅改征增值稅試點實施辦法》的規定，“購進的貸款服務”的進項稅額不得從銷項稅額中抵扣。因此，即使關聯貸款交易所涉及的企業均為適用企業所得稅稅率相同的境內企業，貸款利率也會對于借貸雙方的增值稅稅負產生影響，從而受到主管稅務機關的質疑。

BEPS行動計劃所帶來的額外影響

BEPS第四項行動計劃《對利用利息扣除和其他款項支付實現的稅基侵蝕予以限制》建議：利息支出扣除比例不超過應納稅息稅折舊攤銷前利潤（英文簡稱：EBITDA）的30%。此“債務上限”可能會限制企業利息費用（包括關聯融資和非關聯融資產生的利息費用）的稅前扣除金額。該法規已經在美國④、英國⑤、德國等國獲得具體落實和推行，預計也將陸續在歐盟和其他國家實施。目前，中國并未就BEPS第四項行動計劃進行相關立法。

除利息扣除限制外，跨國企業針對關聯融資交易還應當注意資本弱化問題。中國現行的資本弱化法規僅就關聯融資的利息支出規定了扣除限額。根據財稅[2008]121號文件的規定，在計算應納稅所得額時，企業實際支付給關聯方的利息支出，不超過規定比例（即關聯方債權性投資與權益性投資比例：金融企業為5:1；其他企業為2:1）和稅法及其實施條例有關規定計算的部分，準予扣除，超過的部分不得在發生當期和以后年度扣除。

主動采取措施、滿足合規要求

隨著BEPS行動計劃的落地，各國稅務機關對于集團內部資金融通交易的監管不斷加強，與關聯融資交易相關的轉讓定價調整案例日漸增加。對此，跨國企業應當主動采取措施，審閱并評估集團現有的關聯融資安排的合理性以及潛在風險，并研究轉讓定價法規、利息抵扣制度和資本弱化制度在各國的法律規定。

從合規性角度而言，《國家稅務總局關于完善關聯申報和同期資料管理有關事項的公告》（國家稅務總局公告【2016】42號，以下簡稱：42號公告）第四條規定所列示的關聯交易包括資金融通交易，且第十四條規定要求本地文檔披露企業關聯交易的詳細信息。因此，符合本地文檔準備要求的企業需在其本地文檔中披露并分析關聯資金融通交易的合理性。

此外，42號公告第十五條規定企業關聯債資比例超過財稅[2008]121號中所規定比例的需要說明獨立交易原則的，還應當按照第十七條的規定準備資本弱化特殊事項文檔。其中，應當重點分析企業償債能力和舉債能力；關聯債權投資的貨幣種類、金額、利率、期限及融資條件；同類同期貸款的利率情況及融資條件等相關內容，以有效管理并切實降低轉讓定價風險。

注釋：

1. 例如，在2015年作出判決的雪佛龍澳大利亞關聯融資安排稅務案件中，澳大利亞稅務機關認為雪佛龍澳大利亞向其美國子公司支付的利率明顯過高，且該交易存在明顯的避稅目的，不符合獨立交易原則。澳大利亞法院最終支持了澳大利亞稅務機關的主張，具體包括：（1）獨立企業的概念不應等同于單個企業。完全拋開交易主體作為跨國企業成員的身份特征，并將其視為單個企業評估其信用狀況以此制定利率的做法并不合理；（2）對關聯交易的分析應當充分考慮交易的關鍵特征。在獨立交易的情形下，借款人通常都會向貸款人提供財務約定事項或擔保，因此應當基于含有這些條款的可比交易進行分析定價。詳情請參見2015年11月2日Corporate Tax Update, Federal Court of Australiarules on transfer pricing case: Chevron Australia Holdings Pty Ltd vCommissioner of Taxation，https://www.pwc.com.au/tax/taxtalk/assets/monthly/pdf/corporate-tax-update-taxtalk-monthly-november-2015.pdf

2. 信用評級可以理解為針對借款人違約可能性和預期損失的主觀估計。

3. 相對而言，金融市場復雜而又透明，并且受到嚴格的監管。因此，我們能夠從公開市場獲取第三方交易的廣泛信息。

4. 請參見普華永道中國中國稅務/商務新知2017年12月第36期：【洞察】美國稅改系列之（七）——美國稅改最終立法，效果外溢

5. 英國自2017年4月1日起實施關于利息費用及類似財務費用稅前列支的新規，https://www.gov.uk/government/publications/corporation-tax-tax-deductibility-of-corporate-interest-expense/corporation-tax-tax-deductibility-of-corporate-interest-expens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