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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8年12月1日,中國金融史在這一天的日歷上劃上了兩道紅杠。那天的午夜,月白風高,國民政府中央銀行的金庫從上海被轉運去了臺灣,一個新的金融舞臺在海峽對岸悄無聲息揭開帷幕。在同一天早上,北方城市石家莊的城墻上,人們看到董必武、薄一波簽署的華北人民政府的一大幅布告,宣告“從本年十二月一日起,發行中國人民銀行鈔票”,新幣被定為:
“華北、華東、西北三區的本位幣,統一流通。所有公私款項收付及一切交易,均以新幣為本位貨幣……以上規定,望我軍民人等一體遵行。如有拒絕使用,或私定比價,投機取巧,擾亂金融者,一經查獲,定予嚴懲不怠。切切。”
(圖1,華北人民政府1848年12月1日金字第四號布告。石家莊中華北大街55號(現為河北錢幣博物館),即為中國人民銀行和人民幣的誕生地。)
這真是雙喜臨門,一張布告上走下來一個新銀行、一個新貨幣。此時離人民共和國的誕生還有八個月時間。人民的新政府,對自己統一全中國有百分百的信心、對自己的鈔票負有百分百的責任,這張布告就是最有力量的宣言。在解放了的華北、華南、西北,人們興高采烈地接受了“新票子”,替代了原有的冀幣、邊幣、北海幣、西農幣。看到票子上董必武手書的“中國人民銀行”這幾個字,老百姓由衷地歡喜。中國人盼望一個強大統一的貨幣已年深日久,他們曾仰仗過白銀、銀元、法幣、黃金;寄希望于戶部銀行、大清銀行、中國銀行、中央銀行。現在,這一天終于來到了,把驚喜帶給人間的就是人民銀行的這張紙幣,它的名字就叫“人民幣”。
(圖2,第一套人民幣上沒有偉人頭像,反映的是解放區工農業生產與生活欣欣向榮的景象。毛澤東說:“票子是政府發行的,不是黨發行的。我現在是黨的主席,不是政府的主席,票子上不能印我的頭像。”)
其實共產黨領導銀行發票子的歷史,與國民黨的經歷幾乎同時起步。孫中山1924年在廣州成立革命政府中央銀行。只相隔兩年,湖南柴山洲特區就出現了共產黨領導的銀行,即1926年10月建立的“第一農民銀行”。兩黨有著不同的金融取向:國民黨的財源依靠的是城市工商富人,而共產黨則把自己的金融基礎放在了廣大農村,著眼于服務農民。1928年國民政府在上海成立了中央銀行,法定為國家銀行,宋子文成為第一任行長,政府開始發行貨幣;1932年江西瑞金中華蘇維埃共和國國家銀行誕生,第一任行長為毛澤民,也開始發行國家貨幣。在這兩家銀行發行的票子上,分別印著孫中山和列寧的頭像,代表著發行人借著貨幣投入流通的政治信仰。
(圖3,印著列寧頭像的中華蘇維埃國家銀行貨幣,但不知為什么簽字是外文,貨幣“超國家化”可以此做一個案例。)
蘇維埃共和國國家銀行兼具中央銀行和商業銀行的業務功能,包括發行鈔票、代理蘇維埃政權的國庫,開展儲蓄、吸收存款、發放貸款等。然而,在戰爭年代,共產黨領導的地區并沒有真正意義上的中央銀行,各個根據地銀行是獨立發行貨幣,互不通用,沒有法定的兌換比率。解放戰爭的節節勝利將根據地連成了一片、分割的貨幣流通成了大問題。曾任陜甘寧邊區財政廳廳長,華北財經辦事處副主任的南漢宸(1895-1967)1948年提出了這個問題,他說等到解放北平時,各路大軍都拿著各解放區的貨幣,那不像八國聯軍進北京時一樣混亂嗎?此話一直傳到了毛澤東的耳朵里,中央決定馬上著手解決問題。才用了不到一年的時間,就創立了人民銀行,它的第一個功勞,就是在全國統一發行了人民幣!
此事對中國的意義,堪比1844年英國把英格蘭銀行的貨幣認定為“法定貨幣”的創舉。不過我們有個問題,人民幣如何能保證強制流通,幣值穩定?翻查人民銀行1948年成立前后的一些論述,找不到當年困擾著英國議會和英格蘭銀行的那些議題。發行人民幣的銀行準備是什么?發行量受貴金屬和外匯的制約嗎?如何防止發行可能導致的通貨膨脹?與各國貨幣的兌換率如何確定?國民黨的政府剛剛在這些問題上摔了大跟頭,不能不使我們對這些問題倍感關切。非常明顯,人民銀行的關注熱點不在這里。從上述布告中我們可以讀出,新鈔票不準備與任何貴金屬或外幣掛鉤,它自己就是自己的“本位幣”,而且也是其他解放區流通貨幣的“本位幣”。保證其流通價值與秩序的,是布告中措詞嚴厲的懲治辦法與制度。
我們在前幾節中已經看到,上世紀30年代以來,歐美主要國家一家接一家放棄了金本位制,使政府獲得了利用貨幣政策干預經濟活動的自由度。國民政府從中學到了工具理性,不受貴金屬或美元匯兌本位約束的法幣與金圓券發行,給了它軍事財政的盤桓空間。中國人民銀行的票子自立本位,并且由政府出規則,強力保障流通秩序,似乎也隨和了時代的世界潮流。但是,指導人民銀行政策實踐的,并非西方凱恩斯的黃金脫鉤理論,而是來自馬克思列寧主義的政治經濟學。
(圖4,《資本論》開張明義講的就是貨幣,“信用與虛擬資本”是馬克思注重的研究領域。)
實際上,從蘇維埃共和國的國家銀行開始,共產黨領導的銀行就不信什么金銀本位制,從未挖地建過什么大金庫。
著名經濟學家薛暮橋(1904-2005)1944年曾在山東,幫助當時的北海銀行解決北海幣發行出師不利的問題。該銀行既無金銀,亦無外匯,發的貨幣敵不過中儲幣與法幣的競爭。
薛暮橋認真思考之后,提出了一個理論,即貨幣的“物質本位論”。他說北海幣不靠金銀也照樣硬得起來,因為“紙幣的基本保證是物資”。這既反映了馬克思主義的唯物論,又吻合蘇聯的產品經濟思想。
山東抗日根據地和北海銀行大受啟發,據說通過積極組織貨源,增加所在地膠東地區的供給,提供貸款發展區內商品經濟,同時有效堵住中儲幣、法幣在自己地盤內的流通,北海幣果然名氣大增。
為了維護幣值,北海銀行每發一元貨幣,就購買五毛錢的物資儲存,等于為自己建立了50%的準備金率。到1945年,北海幣的發行量一下子從2億提高到6億。這是一個極好例子,“證明現代生活中的貨幣都是信用貨幣”。
1949年初,中國人民解放軍已經贏得三大戰役的勝利,人民共和國的曙光冉冉升起,人民幣一路發行一路春風。對所謂金銀本位,人們無所憂慮,信心就是來自人民政府和人民銀行具有強大的物資調運能力。
(圖5,北海銀行發行的貨幣。人民銀行成立時,薛暮橋同南漢宸一道,也在華北人民政府財經辦事處做副主任。)
共產黨領導的銀行,出身于貧困農村,服務于工農百姓,與英格蘭銀行不一樣、與上海的金融財團也不一樣,它們沒有成為引起政府注目的“大款”,天生不是政府的“錢袋子”。共產黨的革命資本,開始時主要靠的是“打土豪,分田地”。在陜北革命根據地,1941年以前,財政來源比較多元化,相當部分靠外來的捐款和國民政府的撥款;1941年以后,調整為依靠累進制田稅和“自己動手,豐衣足食”。各種普通的、特殊的稅種,在支持邊區政府的開支中至關重要,而邊區銀行的直接貢獻,只是1941年發放的一筆總額為500萬邊幣的《建設救國公債》。陜甘寧邊區也曾出現過邊幣的通脹,但相對于邊區政府已近百億的財政收支來說,銀行的貨幣發行和債務融資從未取得鼎足而立的地位。用邊區財政廳廳長南漢宸的眼光看,“銀行的發行要全部用于生產”。財政上沒有赤字沒有透支,就是銀行的好年份。
(圖6,邊區政府1941年發行的公債。它的年期本來為五年,息率7.5%。1944年7月,政府財政狀況好轉,馬上全部償還。對運用金融手段的慎重,為政府建立了良好的信譽。)
共和國開國銀行的第一任行長,就是在革命中自學成才的財經專家南漢宸。人民銀行的成立與人民幣的發行,都有他運籌操持的身影。他的另一項功績,就是為人民銀行聚集了一批金融界的專才賢士。其中有一位和上海商業儲蓄銀行總經理陳光甫(1881-1976)共事二十多年的資耀華(1900-1996)先生,他對人民銀行在未來金融體系的地位做了個明確的建議:
“現今世界各國的金融機構設置都是采用中央銀行體制……中國的金融事業也應當按照這個模式組建:即把中國人民銀行作為中央銀行,起到銀行之銀行的作用;而其他各銀行是在人民銀行的領導下,充分發揮其專業銀行的作用……過去,金融機構中行之有效的一些做法,比如票據交換和貼現、證券交易市場等等,社會主義制度下也可以采用。”
(圖7,資耀華建議成立“中國金融協會”,出版月刊雜志《中國金融》,創立了人民銀行研究金融理論與實踐的平臺。)
資耀華1949年剛剛從美國講學歸來。彼時彼地的美國聯邦儲備銀行,正在從戰后政府的經濟干預政策中慢慢脫身,重新獲得了貨幣政策的“獨立”決策權。同時,國會要求美國聯儲,必須繼續與財政部配合,維持金融秩序和經濟秩序的穩定,特別是要保證就業、生產、購買力與物價的穩定。
把這些挑戰和對策平移到1949年的中國,似乎異曲同工,但它們背后所反映的現實,卻是完全不同的問題。人民銀行不能獨立,它很快被歸并入政務院的直屬行政系統,總行從石家莊搬到了北京的西交民巷;金融業也不可能繼續保持自由化與多樣化,否則,就無法建立計劃經濟體系中的金融秩序,難以維護人民幣的權威。
(圖8,上世紀50年代的西交民巷,金融街風韻猶存。1949年2月,這里出現了一塊新牌子,即從石家莊搬來的人民銀行總行。)
解放時的中國,大大小小的金融機構還有兩三千家,市場上的銀元存量巨大,雖已被禁,但實際上它們仍是流通中的“大哥大”。各種交易市場在和全國解放的形勢對賭,沖擊著物價指數如坐“過山車”。
特別是在上海這座舊政權遺留下來的政治與經濟堡壘,雖沒有了孔、宋之類的大家族,但城市里有千千萬萬的大小投機商、茫無頭緒的驚恐市民、孤注一擲的工商資本,都把“貨幣”看作是主宰自己和社會命運的“諾亞方舟”,拼命要扒上這條船。他們儲存黃金,倒賣白銀;投機物資,拋售紙幣,局勢亂作一團。國民政府的“老蔣”“小蔣”曾想在這里建立秩序,結果是亂上加亂。
1948年6月進入上海的人民銀行面對的就是這一團亂局。然而,運用政權和物資集中的能量,人民銀行只用了幾個月的時間,即如秋風掃落葉一般,清理了銀元對人民幣的“抵抗”,關閉了所有違反法紀的投機市場和機構,幫助私營工商業很快地恢復了生產,經濟生活基本走向了正常。在清理干凈的場地上,商業信用逐步被取締,銀行的信用最終集中到了“統存統貸”的人民銀行手中。
(圖9,這是上世紀50年代的版畫,描繪的是正在建設中的北京經濟行政管理中心。人民銀行、財政部、國家計劃經濟委員會后來都搬到了這里。)
人民銀行如資耀華先生的建言,真正成為中國的中央銀行,已經是1984年的事情。時間真是一條奔流不息的長河,它流過1694年的英格蘭銀行,1913年美國的聯儲,1928年國民政府的中央銀行,1949年的人民銀行,終于把改革開放的中國沖擊到現代銀行制度的前沿。那時我還在上研究生,論文的標題就是《論中國中央銀行制的金融制度》,其實只是在重復金融前輩所熟知的那些基本原理。人民銀行跨出的這一大步,在上世紀70年代是完全不可思議的。因為在文革的后期,中國不但是一個既沒有內債也沒有外債的國家,也是一個沒有銀行的國家。曾任人民銀行副行長的劉鴻儒回憶說:
“國務院決定銀行系統同財政部門合并,中國人民銀行總行并入財政部,各省市分行與財政廳(局)合并。當時,我作為人民銀行的代表同財政部商談具體合并事宜。……最后,銀行的獨立系統不復存在,這在全世界是獨一無二的‘創舉’”。
就是在沒有人民銀行的歲月,人民幣仍然忠實地伴隨著老百姓度過了每一天。
(圖10,上世紀50年代-80年代,人民幣不是拿在手里的鈔票,就是呆在這樣的銀行存折里。)
二十一世紀的人民幣,已是今非昔比。人民銀行為它而發聲,商業銀行、證券公司和其他非銀行金融機構為它而忙碌,資本市場是它投資冒險的樂園,網絡金融正在為它換上新衣。不但是全中國,有時是全世界,都為人民幣的消息矚目屏息。
1949年人民銀行接手國民政府中央銀行,一共只得到黃金六千兩、白銀三萬兩、銀元百萬枚、美金幾塊錢。今天,人民銀行管理著世界上最大的外匯儲備,相當于美金3.8萬億。在它管理的金庫里,存放著世界上第五大的儲備金。但是人民幣,并不為這些外匯黃金所動情,它就是自己的本位幣,站在它身后的是中國的實體經濟。
一個世紀以前,中國經濟因為沒有統一的、國家集中掌控的貨幣而孱弱。石家莊城墻上的那一張布告,以人民銀行之手,為國家的貨幣發行安裝了水龍頭,筑起了政府維持金融秩序的防波堤。一個甲子過去,今天的人民幣在世人眼中,頗有金磚的分量,它象征著中國人和國家的財富在世界經濟中的強勢地位與影響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