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訪中國人民銀行廣州分行跨境人民幣結算試點工作小組辦公室主任 陳威

《貿易金融》記者：張銘研

2009年7月6日，中國銀行上海市分行收到首筆人民幣跨境貿易結算款項，人民幣跨境使用正式起步。人民幣國際化在初期走得既快又穩，依靠的是中國強大的實體經濟基礎、貿易地位、幣值基本穩定以及持續推進的金融改革與開放。

在發展的過程中，最具標志性的里程碑事件，當屬從2016年10月起，人民幣正式被納入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特別提款權貨幣籃子，占比達到10.92%，在美元與歐元之后名列第三，超過了日元與英鎊。人民幣順利入籃，反映了國際社會對人民幣國際化所取得成績的客觀認可。

10年來，中國經濟社會快速發展，中國已成為世界第二大經濟體和第一貿易大國，人民幣已發展成為全球第五大支付貨幣。

廣東省跨境人民幣業務的發展，也是獨具特色并且走在全國前列。在改革開放的40多年以來，廣東外貿穩居全國第一。作為我國改革開放的試驗田、先行區，廣東充分利用了毗鄰港澳、華僑眾多的特點和改革開放之初中央賦予的“特殊政策、靈活措施”。

在跨境人民幣業務啟動十周年之際，記者采訪了中國人民銀行廣州分行跨境人民幣結算試點工作小組辦公室主任陳威。

據記者了解，中國人民銀行廣州分行于1998年12月成立，是中國人民銀行的派出機構，根據授權在廣東省、海南省和廣西壯族自治區三?。▍^）履行中央銀行職責。

陳威對記者表示，跨境人民幣業務試點是在我國經濟實力增強、市場主體需求強烈的背景下開展的。

他分析道，跨境人民幣業務具體的發展背景主要有三個方面。

一是企業“走出去”的需求增加了人民幣業務需求。2003和2004年，香港和澳門先后開通“自由行”，內地赴港澳旅游的人數急劇上升，港澳地區的零售業和服務業飛速發展，大大增加了人民幣支付結算的需求。

人民銀行順應這一趨勢，先后為香港、澳門銀行開辦個人人民幣業務提供清算安排，促使港澳地區個人人民幣業務陸續開展。

同時，廣東是我國第一外貿大省，外貿進出口額、累計實際利用外資金額均占全國總量的1/4左右，涉外企業在對外經貿往來中開展跨境人民幣業務、規避貨幣錯配和匯率風險的需求較大。

2019年6月末，廣東已有8.2萬家企業辦理了跨境人民幣結算業務，是2009年末的675.8倍。

二是國際金融危機時期我國與周邊國家企業使用人民幣跨境結算的需求強烈。2008年，受國際金融危機影響，主要國際結算貨幣匯率大幅波動。由于當時我國及新興市場所有外貿活動幾乎都使用美元、歐元等主要國際貨幣作為結算貨幣，所以在流動性緊缺、匯率大幅波動的雙重作用下，我國以及很多國家的外貿企業在危機中不同程度地蒙受了經濟損失。而此時我國已成為亞洲地區最大的貿易體，在貿易當中有了一定的話語權。

為了規避匯率風險，我國和周邊貿易伙伴國的企業希望繞開存在匯率波動風險的他國貨幣，優先選擇直接以人民幣進行計價結算。不少國家如韓國都提出通過本幣互換合作提供本國流動性來促進雙邊貿易的需求。

2008年12月至2009年4月，我國先后與韓國、香港、馬來西亞、白俄羅斯、印度尼西亞和阿根廷簽訂了為期三年、規模相當于6500億元人民幣的雙邊本幣互換協議,為我國與這些國家的貿易往來提供了本幣流動性。

三是市場經濟與跨境人民幣結算業務在改革開放進程中互相促進。2009年7月，根據黨中央國務院決策部署，中國人民銀行等六部委推出了共同制定的《跨境貿易人民幣結算試點管理辦法》，在人民幣資金的跨境結算和清算渠道、試點企業稅收優惠和海關報關便利方面提供了必要支持。

跨境貿易人民幣結算試點業務在上海、廣州、深圳、珠海、東莞5個城市率先啟動，境外試點范圍則定在與我國經貿往來較為密切的港澳地區和東盟國家。

從跨境貿易人民幣結算試點開始，人民幣國際化就始終堅持“服務實體經濟，促進貿易投資便利化”的導向，從經常項目到資本項目、從貿易投資到金融交易、從銀行企業到個人業務的拓展，均是伴隨著中國改革開放的不斷推進和市場經濟的快速發展需要順勢而為開展的。

可以說，我國進出口貿易增長和資本市場開放推進了人民幣國際化，跨境人民幣業務也為我國經濟高速發展提供了有力的促進作用。

陳威對記者表示，人民幣跨境業務取得迅速發展，得益于我國經濟金融持續對外開放、政策制度框架不斷完善、人民幣成功加入SDR、金融基礎設施加快建設以及“一帶一路”和粵港澳大灣區建設促進人民幣跨境使用等關鍵因素。對外開放是我國的基本國策，我國積極發展開放型經濟，實行商品市場、資本市場、金融市場等領域的全方位開放，成為世界經濟增長的重要引擎。

十年來，我國進出口規模和經濟總量分別處于世界經濟的第一、第二位，匯率機制在不斷改革中日益完善，資本市場逐漸開放，跨境人民幣政策框架基本實現貿易投融資業務全覆蓋，人民幣正式加入SDR成為國際主要儲備貨幣，人民幣跨境支付系統（CIPS）功能不斷完善，我國以資金融通支持“一帶一路”建設不斷深化，粵港澳大灣區跨境人民幣使用范圍和規模逐漸擴大。

廣東省是我國改革開放的前沿陣地，具有毗鄰港澳的區位優勢，也是我國最早啟動跨境貿易人民幣結算的試點省份。人民銀行廣州分行積極聯合商務、海關、稅務等部門，加強政策協調和管理聯動，支持外貿轉型升級，開拓國際市場，提升“一帶一路”和粵港澳大灣區貿易便利化水平，在不斷創新和實踐中推動人民幣國際化走在全國前列。

跨境貿易人民幣結算由2009年試點之初的14.7億元，增加到截至2019年6月末的19萬億元，年均增長速度達2倍。其中，“一帶一路”沿線跨境人民幣業務2.5萬億元，粵港澳大灣區內跨境人民幣結算12.9萬億元，年均增長率分別達2.1倍和1.7倍。

截至目前，廣東跨境人民幣結算總量占全國的四分之一，人民幣跨境收支占本外幣跨境收支的三分之一，經常項下跨境人民幣結算占全國的28.5%，其中服務貿易跨境支出、投資利潤匯出、股東直接投資境內企業、跨境股權轉讓、境內企業借用外債、跨境貸款、碳排放權交易等人民幣跨境結算業務均為全國首創，成為全國推動跨境人民幣業務的領頭羊。

人民銀行廣州分行將根據廣東省委省政府關于貫徹落實《粵港澳大灣區發展規劃綱要》實施意見和三年行動計劃的部署，與商務、海關、稅務等部門密切合作，繼續以真實需求、風險可控為原則，堅持市場驅動，做好市場調查和業務創新試點政策儲備，逐漸消除限制人民幣使用的障礙，逐步擴大人民幣跨境使用范圍和規模。

陳威透露，在粵港澳大灣區未來開展跨境人民幣業務主要具體措施有：

一是完善粵港澳三地跨境人民幣業務合作機制。充分了解兩岸三地經濟社會和民生需求，協同推進跨境人民幣業務創新，推動人民幣成為粵港澳經貿往來的主要計價、結算、融資和交易貨幣，便利市場主體開展跨境貿易和投融資活動。

二是繼續提高經常項目跨境人民幣結算占比。結合粵港澳大灣區經常項下跨境人民幣結算領先全國的實際，以大灣區建設世界新興產業、先進制造業和現代服務業基地為契機，繼續發揮貨物貿易、服務貿易等經常項目跨境人民幣結算優勢，擴大灣區經常項目跨境人民幣業務規模，進一步提升粵港澳大灣區外貿便利化、高效化水平。

三是推動研發金融創新產品。支持金融機構開發個性化、差異化、定制化的金融產品，探索粵港澳大灣區跨境理財互聯互通，支持大灣區內企業按規定跨境發行人民幣債券，支持粵港澳三地機構合作設立人民幣海外投貸基金，支持大灣區銀行機構按規定開展跨境人民幣拆借、人民幣即遠期外匯交易業務以及人民幣相關衍生品業務。

在跨境人民幣業務風險防范方面，陳威表示，防范跨境人民幣業務風險是人民幣國際化行穩致遠的基本保障。

人民銀行廣州分行高度重視平衡跨境人民幣業務快速發展與風險防范的關系，堅持宏觀審慎管理和微觀行為監管協調配合，全面做好風險防御措施，牢牢守住不發生系統性風險的底線。

在宏觀審慎管理方面，有效運用宏觀審慎管理工具，密切監測跨境資金流動規模大、波幅大的業務，加強事中事后分析和預警，對苗頭性、趨勢性問題及時采取有效的應對措施，切實防范跨境資金流動風險傳導誘發系統性風險。

在微觀行為監管方面，加強業務準入備案審核、窗口指導和政策溝通，強化業務現場檢查。與海關、稅務等部門建立數據和信息共享機制，強化業務負面清單管理，利用自律機制平臺提升銀行的合規經營意識，引導企業堅持財務中性管理、合理使用匯率避險工具，提高銀行和企業防范化解業務風險的能力。

值得一提的是，經過十年的發展，越來越多國家將人民幣納入官方儲備，周邊國家和地區使用人民幣開展跨境貿易投融資的意愿持續增強，我國進口的原油、鐵礦石、黃金等大宗商品已逐步開始采用人民幣計價結算，跨境人民幣業務在服務實體經濟、實現高質量發展和改革創新等方面有了更高的要求。

面對新的趨勢特點，廣東在全面推進跨境人民幣業務發展過程中應繼續尊重市場、順應市場需求，繼續完善跨境清算系統基礎設施，以業務創新有序推進資本項目可兌換，引導離岸人民幣市場健康發展，實現離岸與在岸市場良性互動、深度整合，進一步增強境內外主體使用人民幣信心。

但人民幣在國際支付中的比重仍然偏低，根據SWIFT統計的份額大約在2%左右，主要原因是部分國家仍然限制人民幣使用，我國一些企業仍然存在不熟悉不了解人民幣跨境使用政策、本能地接受外幣結算現象。

陳威表示，下一步，人民銀行廣州分行將聯合相關部門著手加快推進跨境人民幣業務。一方面，廣泛宣傳，增強政策影響力；另一方面，提升服務，滿足市場主體合理業務需求。具體措施有以下四方面：

一是緊抓人民幣國際化重要機遇，推動跨境人民幣業務邁上新臺階。繼續發揮人民銀行、商務、海關和稅務等部門的職能作用，加大宣傳力度，優化服務，防控風險，在推進粵港澳大灣區外貿一體化創新、引導大型企業加速布局“一帶一路”承接大型項目建設、推動大宗商品進出口交易以及進出口業務稅收減免等方面使用人民幣計價結算，共同推動跨境人民幣業務邁上新臺階。

二是踐行粵港澳大灣區發展規劃，先行先試跨境人民幣創新業務。在順應需求、本幣優先、風險可控的前提下，支持在粵港澳大灣區內開展跨境人民幣拆借、跨境理財、投資基金、再保險等相關創新業務，探索建立與粵港澳大灣區發展相適應的賬戶管理體系，在跨境資金管理、人民幣跨境使用、資本項目可兌換等方面先行先試，進一步拓展滬港通、深港通、RQFII、RQDII和債券通等資本項下人民幣跨境結算業務，促進跨境貿易、投融資結算便利化。

三是引導企業開展跨境投融資業務，擴大離岸人民幣資金流入渠道。鼓勵企業積極開展人民幣境外放款、跨境雙向人民幣資金池等跨境投融資業務，支持境外企業發行熊貓債后將人民幣資金調出境外使用，擴大離岸市場人民幣產品規模，研究擴大貨幣互換渠道輸出人民幣的用途，增大離岸人民幣資金池，提高境外企業合法經營的人民幣資金可獲得性，促進離岸、在岸人民幣資金良性循環。

四是加強中資金融機構境外建設，拓寬人民幣業務的服務范圍。鼓勵和支持中資金融機構在境外、尤其在“一帶一路”沿線國家設立分支機構和網點，在境外提供優質的跨境人民幣貿易投融資等金融服務，打通跨境人民幣資金清算結算渠道，幫助“走出去”企業和有人民幣資金需求的境外企業解決資金周轉問題，支持“一帶一路”建設。

來源：貿易金融